“长孙女,长孙女,这么多年倒是想起我这个长孙女了!”我手持镰刀,站在荒草丛生的长岭坡,忍不住怨念丛生。
长岭坡即荒且凉,当年被族人各种争抢的沃土,现在也都长满野草,漫山遍野倒是别有风采。这不,听村长说过几天还有人要过来拍电影。
但是我现在实在是无心欣赏美景,因为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在这满坡荒草里,亲手用手上的镰刀割出一条路来。会把这样的任务交到到我手上,不过是因为我是所谓的长孙女,这都什么年头了,谁还依这个破玩意儿!
早在十多年前,整个家族的人都已经搬去省城了,当年费尽心力,被大家争来夺去的祖宅,一年到头也就春节上坟时候会打开门看下,大部分时候只有一个隔房的叔公会去看看。
我爸这辈一共五兄妹,我爸排行老大,底下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五兄妹里现在混得最好的就是二叔,在省城里开了一家不算小的建筑公司,二叔顾家,把基本家里的亲戚都在公司里安排了职务,我爸也捞了个部门经理。
二叔本来就有些迷信,现在从事建筑业以后更是迷信得厉害,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就提出来迁祖坟。我就奇了怪了,以前不是他说因为我们祖坟埋得好,一大家子人才能都走出农村,在城里安定下来吗?
迁祖坟不是个简单的事,好在家里事本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二叔说了算。嫁出去的两个姑姑没有发言权,三叔总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更别说我爸是个随大流的人,又在二叔手下做事,当然也没不反对。本来嘛,这个事是二叔提出来的,是他出钱,也是他去做,最后再加上一句为了全家好,其他人当然就不会说什么了。
二叔请了懂行的人来看,结果高人说迁祖坟是惊动祖先魂灵的事,最好先修个祠堂把祖先魂灵请进去。祠堂我家本来就有的,很多年了,不过在敏感时期被迫废弃了。现在重新修整一下就行。结果事情越来越复杂,因为高人说坡上荒草太多,祠堂又是新修的,祖先会找不到路,要家里人亲自割开荒草开路。
割草开路这事儿谁合适?当然是要小辈儿去最合适,男孩子最好。可惜三叔是两个女儿,二叔家的儿子和我亲弟年龄都太小。高人琢磨半天,竟然好商量的退了一步说,要不长孙女去吧。谁是长孙女,当然是我了。我觉得他们选我根本不是因为我是长孙女,而是因为全家就我一个闲人。我不上班,天天窝家里写文章,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闲人。我实在是不想去,但是几方游说下来,也只有打印。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很难理解大家都往城里跑的当口,为什么我就要孤身回农村,守老宅,守祠堂。
割草开路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势必就要住回老宅。二叔倒是挺体贴我的孤苦,在我住过来之前请人把老宅重新修整了一下,还装了燃气和抽水马桶,最重要的是拉了网线。对于只是换个地方宅的我来说,倒是还可以接受。
我对二叔请的高人很不看好,因为我让二叔和他打商量,说工程巨大,我怕我一个人完不成,可不可以找人帮忙,或者找人帮忙之类的。高人看我体格较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愉快的说,只要半年之内开好路就行。祖坟到祠堂的距离不到一公里,我实在是没那个脸要半年时间。更何况,我再喜欢宅,也不愿意在农村宅半年。
好在时间多,路程也不算远,一天抽点时间过来割两把草也当训练了。现在秋意正浓,但荒草生命力强,依旧生机盎然,没有半点干枯的景象。坡上的荒草大部分都是丝茅草,叶长根硬,不能用铲子铲,只能用镰刀割,一不小心还就被叶子拉出小口子。
今天做事尤为不顺,也就割了一米见方的地儿,我就被草割了三道口子,忍不住扔了镰刀骂骂咧咧,准备罢工。
“小幺姑又休息呢?”也就把镰刀放下去的功夫,隔房叔公的二儿媳妇张娟正好路过。
想来也是丢人,每次偷懒休息那么会儿,都会被她看到。张娟年龄不比我大很多,不过辈分高,我只得叫她婶儿。回老宅后,她是和我接触最多的人,这割草的手法也是她教的。记得刚来第一天,我拿了长长的西瓜刀到地里一通乱砍,被她笑话了很久。她拿来了镰刀,教我先用脚把茅草踩倒,再弯腰虎口朝下去抓草的根部,这样既不会割伤手,也不会弯腰被草割伤脸。张娟每次看我割草都着急,说看着心慌,恨不得亲自上手。可惜高人说了,为表诚意,这开路的工程只能我亲自来。张娟每天都会到我割草的地方来看我,一是二叔把我在老家的一切都拜托给了叔公一家,二是,张娟每天都会把我割的荒草捆回家,说晒干后当引火柴是最好。
“张婶,我状态不太好,割得有点少。”嗯,是状态问题。
“对你们这些城里丫头来说,已经很厉害了。今天的等我背后去晒干,冬天可以引好几天的火了。”张娟手脚麻利,被我扔得乱七八糟的野草,很快就被她收拾整齐,扎成小捆。
“这漫山遍野的草,以你的速度随便割点不就够过冬了吗?”何必每天巴巴等着我这点儿。
“不行,这两个坡的草是被人承包了的,不让割。我们家在这里本来也有两块土的,抖租了出去,租金可比种粮食还划得来。”
“承包土地我是听过,承包野草,我怎么头回听说?”
“我这也是头回遇到,听我公公说,是有大导演看上我们这块荒草坡要过来拍电影。前年就选中了,当时中间有几块土还有人在耕种,也都给钱或者换土给收下来了。我公公还让我去帮忙撒了野草籽,把中间没有野草的地方都补齐了。城里人真有钱,种个野草,两天时间就给了我五百块钱。说来也是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家现在过得好,有这种好事村长也不会想着我家的。”
说着说着好像就扯的有点远了,我连忙断:“婶子,那怎么我现在割草,村长怎么也不说我?”我家要修祠堂,阵仗还是挺大的,二叔怕我在农村被欺负,早就多方拜托了,所以我在割草开路也算是尽人皆知的事了。
“他可说不着你!你家在这块儿也是有土的,他看你们这么多年都不管,就直接租给导演了,租金都收他自己口袋了。你说他敢说你?而且你割的还是边角地,这漫坡荒草,你割的路也就是条小蚯蚓,谁看得出来?”
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我收了谈话的兴致,又埋头割草。张娟在边上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我不是很想接茬的样子,就又忍了下去,把扎成捆的荒草,插在担子两头,挑了回去。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挑拨点事儿,让我们去找点村长的不愉快。为那么几块不种的土,也没多少钱的租金,去得罪地头蛇,那实在是划不来,而且现在村长也都已经给了我最大的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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