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惊地看着叶宁,许久过后,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你是灵女……”
巫族与灵女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的画像至今都留存于族内禁地中,而她当年对巫族所犯下的罪行也均被记载在禁忌族史里。因着他的母亲是族中长老之一,他曾多次出入禁地,自然知晓一些族内秘辛。
当年巫氏一族鼎盛时,在南疆呵风叱雨,是何等威风。没想到后来却折在了灵女手上。短短几日之间,族内巫师均被灵女斗败,嫡系一脉更是被歼灭殆尽,整个家族也随之土崩瓦解。
自那以后,巫族元气大伤,部分幸存下来的旁支只得逃到深山石窟,彻底避世不出。幸而他母亲暗中保留了父亲留下的内族巫蛊之术,才有了南疆巫族如今的规模。
从那时开始,灵女也成了巫族的禁忌,轻易说不得。他母亲也对杀了他父亲的灵女恨之入骨。眼前女孩的容貌和他在族内禁地中所见的灵女简直如出一辙,自然也让他震惊无比。
叶宁挑眉,故作诧异地抬眸瞧了他一眼:“灵女是谁?”灵女?莫不是南疆那群巫氏人给自己取的绰号?想不到那帮人还挺看得起她啊!她还以为会给她起个妖女什么的呢。
“不,你不可能是她,近百年过去,她早应该死了……”巫六喃喃自语,旋即他借着屋内的灯光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叶宁,慢慢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半晌后,他眼神阴鸷地看着叶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灵女后人?”长得如此相像,又精通咒法,肯定出自灵女一脉。
“我是不是灵女并不重要,只要你是巫六就行。”叶宁看着眼前一脸阴毒的男人,沉声道:“西郊的陆婉、谢家的谢心媛,她们的死都与你有关吧?你利用鬼石害了陆婉的命,又窜通纪敏夺取了谢心媛的命格,甚至还囚禁谢心媛的魂魄来养鬼木……”可真是作恶多端啊!
虽说陆婉和杜子仲已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永远留在了长生境中。而谢心媛也放下心结、魂归地府。但害了她们的罪魁祸首巫六如今却是活得逍遥自在。既然都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么今日她便来替天行道。做错事,终归还是要得到惩罚的。思及此,叶宁望向巫六的目光愈发不善。
“哼!是我又怎样。”巫六嗤笑一声,“能为我所用,那也是他们的造化。”
“果然都是你做的。看来即便嫡系一脉被灭,南疆巫氏也还是没吸取教训。想来安逸久了,心态也改变不少。从前还知道什么叫收敛,如今却越发狂妄自大。现在连你这么个东西都敢只身一人来帝都撒野,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叶宁说完看了一眼依旧毫无愧色的巫六,眼底更是一片冰冷reads;。
巫六被她这一席话噎得脸色铁青,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刻起来。他向来自满,平生最恨被人轻视。而叶宁这番话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他的死穴。
当即,他的胸中便燃起熊熊怒火,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一双阴冷的眼睛满是怨毒地瞪着叶宁:“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上次让你侥幸躲过我的魂蛊,今天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离开。”有胆子犯在他巫六的手上,就得做好被剥皮抽筋的准备。
叶宁闻言,同样嗤笑了一声:“与其说我侥幸,不如说你技不如人。再说我今天既然来了,又怎会轻易离开呢!”既然鬼石一事也是他所为,那么便不需乔霜帮忙了。今日没亲手了解了他,她是不会走的。
巫六冷笑:“我看你是活腻了。灵女当初能灭我族嫡脉,你却还差得远。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语罢,他袖袍一挥,一只通体赤金的七足毒虫当即向着叶宁脸上飞来。
敢对他出言不敬,那他就给她点厉害瞧瞧。女子最重容貌,他今日就用赤金虫先毁了她这张脸,看她到时如何呼天抢地。思及此,巫六脸上露出一抹阴毒的笑容。
然而令巫六没想到的是,眼见毒虫迎面而来,叶宁仍旧岿然不动地站在那儿。不慌不乱,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浅笑:“我还想着你要如何教训我呢,原来就是一条赤金虫……”
随着她话音刚落,巫六只见眼前一道冷光闪过,紧接着他便看见那只被自己养了多年的赤金虫在空中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矫健的身影掠到了叶宁身后,不是秦远又是谁。
“我的赤金虫!!你好大的胆子!”巫六气得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叶宁叫道。他半生与毒虫为伍,嗜虫如命。而赤金虫剧毒无比,同时也最是难养。他费尽心力养了这么多年的蛊虫,竟然就被人一剑斩断了,让他如何不恨!
“我胆子向来都很大,就不劳您来告诉我了。”叶宁睨了一眼地上的虫尸,看向巫六的目光中满是不以为意。
而巫六一双阴鸷的眸子气得充血,嗜人的目光此时正紧紧锁着叶宁身后的秦远,就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般,声音阴沉地说道:“既然你杀了我的赤金虫,那你就把命留给我吧!我正巧缺一个戾气重的童子来炼成煞鬼,如今你倒是正合适。”
那日马忠和他说起这少年时,他就动过心思。可那段时间他回了南疆,而这几人也不见踪影,如今送上门来,他正好一并收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摇响了系在腰间的铜色摇铃。一阵清脆的铃音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自拐角阴影处出现,并缓缓向着这边移动。
少顷,那道身影来到巫六身后,而叶宁也终于看清了它的样子。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面目发青,空洞的眼睛里毫无生气。而他的胸口处有着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从叶宁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露出的白森森胸骨,以及那串钉在胸骨上的猩红铃铛。
随着巫六腰间的摇铃响起,那串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一阵阵“叮铃铃”的响声。
与此同时,那个中年汉子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一阵红光闪过,渐渐有了丝神采,随后嘴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叫。
见到这一幕,叶宁眼神蓦地沉下来,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尸鬼?
术法驳杂,除了通晓阴阳,还有行招魂养鬼炼尸之术。部分术士常常会选择一些命格属阴且死在阴时的尸体,作为炼尸之用。
可是尸鬼却是由活人炼成的reads;。他们在生前被人剜去心脏,钉入控尸铃,然后浸入装满尸虫水的深坛中,接着埋入阴气旺盛的死地。每隔七日滴上几滴炼尸人的心头血,再辅以符咒,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可炼成尸鬼。
南疆巫族一向喜欢炼尸,尤其是拿活人炼尸。而尸鬼因为可控性高,行动敏捷又力大无穷,是打手的不二人选,向来为巫族所喜。若非尸鬼需要命理特殊的人才能炼就,恐怕今日出来的就不止这一只了。
活人炼尸,向来为天道不容。当年南疆尸鬼之术拓本已被她悉数毁去,而唯一能修习这邪术的嫡脉也被她全部剿灭。如今这巫六看着不过天命之年,却会那么多只有巫族嫡系才会的蛊术,看来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想到这里,叶宁目光掠过站在一旁的尸鬼,落到巫六身上,眼中满是探究之色:“我记得尸鬼之术已毁,你如今既能操纵尸鬼,想必当年南疆巫族嫡脉还有人尚存。”
巫六冷哼一声,望向叶宁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天佑我巫氏,保我嫡脉不灭。今时今日,我就杀了你这灵女后人,为我亡父报仇,以全他在天之灵!”说完,他再次摇动摇铃,同时嘴中吐出一串尸语,开始操控起身后的尸鬼。
“嗷……”
随着一声嚎叫声响起,那只尸鬼当即从巫六身后跳出,双手张开成爪,一个弓身,朝着叶宁这边就扑了过来。
而秦远当即双手抓住叶宁的肩膀,身子一侧,动作敏捷地躲过了尸鬼的猛扑。将叶宁转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后,秦远便提剑迎面而上,和那只尸鬼缠斗在一起。秦远虽武艺高强,但是尸鬼铜皮铁骨,力大无穷,一时间两人难分高下。
见此情形,巫六冷笑一声道:“这尸鬼我养了近十年,小子,就让它陪你好好玩玩。反正我只需要你的魂魄即可,你的身体就留给尸鬼加餐吧!”
闻言,叶宁冷眼瞟了巫六一眼,默默取出一枚三角黄符,双手迅速结印,口中默念咒语。随即黄符飞快地向巫六胸口冲去。等接触到他的胸口时,便爆出一团金色的火苗,当下就将巫六的胸口灼出一个拳头大的乌黑印记。
“六、六爷……”被眼前这一幕吓呆的马忠不知所措地叫着巫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六爷喜静,这栋别墅平日除了六爷和他养的东西外,可没其他人啊!要是今天六爷打不过那位六姑娘,那他岂不是也危险了。想到这里,马忠眼神躲闪地四处乱瞟,试图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躲。
而被叶宁黄符击中的巫六则闷哼一声,随即觉得喉头一甜,当下“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咳咳……”巫六咳嗽了两声,擦去嘴角的血液,阴毒地眼睛盯着叶宁狠狠道:“你找死!!”
语毕,他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数个形状各异的瓷瓶,拔出瓶塞便向着叶宁的方向洒去。
巫六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今天就让你好好体会下我们南疆毒蛊的滋味。”这些小宝贝可都是他精心养了多年的蛊虫,死在蛊虫之下,她也算是死得有点价值了。
但下一秒,巫六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固在那里。随即,他目呲欲裂地看向那些原本应该袭击叶宁的蛊虫悉数往自己身上爬来。他直觉地想避开,却发现自己就像是被人定身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想控制那些蛊虫,却发现它们就像是疯了似的,一条接一条地钻进他的身体里面。
“怎么样,蛊虫的滋味不错吧?”叶宁盯着巫六,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杀意,“你们巫族人以前不是最喜欢看见别人被万虫折磨吗?你现在就好好体会一番吧!不经历这些,你又怎会了解那些被你所害之人的恐惧和痛苦呢。”
疼!真的太疼了!
那些花花绿绿的蛊虫从他的鼻孔、耳洞和半张的嘴巴里钻进去,现在正一点一点啃食着他的五脏六腑reads;。
很快他这具身体就会变成万虫骷髅。他真的太疼了!
巫六张大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所以他只能一脸惊恐地朝着叶宁不停摇头,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而叶宁却朝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漠然:“你这种人是不值得被同情的。当初你活剥人皮,拿人炼蛊时,那些人也一定苦苦哀求过你。但你当初可都是视而不见呢!那么如今,我就悉数奉还于你。”
语罢,叶宁便冷眼瞧着巫六被那些蛊虫一点一点掏空内脏的凄惨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半刻钟后,巫六大张着嘴巴,浑浊的眼中半丝神采也没有,已然死透了。
见状,叶宁取出一枚玉符,准备收取巫六的魂魄,然而她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巫六魂魄的气息了。
“六姑娘,怎么了?”已经将尸鬼解决的秦远来到叶宁面前,见她面色有异,不禁问道。
“巫六的阴魂不见了。”叶宁将玉符收好,垂下眼眸,“估计是族内有一些秘术能瞬间收取魂魄,看来南疆那边要有些异动了……”巫六能习得这么多只有嫡脉才会的蛊术,之前又口口声声说为父报仇,想必养大他的人就是当年的就漏网之鱼。如今巫六死了,不知南疆那些人作何感想,估计是不会轻拿轻放了。算了,这边她一时也走不开,还是静观其变吧!叶宁心中暗暗想着。
突然,一阵低沉的呻、吟声传来。叶宁循声望去,就看见被秦远一剑刺穿胸膛倒在墙下背对着自己的尸鬼正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叶宁眼神微眯,想了想,还是走到尸鬼的跟前。而尸鬼听见动静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后又垂下头去,继续不停地拉扯着自己心口血洞内的铃铛,似乎是想把它取下来。叶宁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手,眼睑微垂,让人看不出她心底在想着什么。
“六姑娘,他这是在做什么?还有这尸鬼如何处理?”秦远见状,在旁边问道。
叶宁叹息一声:“他的魂魄还在体内,只是被这铃铛封印住了。巫六死了,对尸鬼神志的控制自然消失了。他如今是想出来吧!”
控尸人活着时,尸鬼受尸铃影响,神志全无,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若控尸人死了,尸鬼体内被封印的阴魂便会苏醒,但是只要尸铃在一日,他们便永远无法离开自己的身体,可是亦无法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南疆巫族,真是令人发指。
“魂魄还在体内?”秦远诧异至极,他看了一眼尸鬼胸口血肉模糊的大洞,忍不住问道:“那他还是活着的?”
叶宁摇摇头:“他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已经被炼化成尸鬼之身,即便有魂魄也无用了。”
“那现在怎么办?”
“先将他魂魄放出来吧!”叶宁说着在尸鬼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我现在帮你摘下尸铃,有点疼,你忍忍。”
旋即,叶宁取出一张空白符纸,用银针刺破指尖,以血为印画符。然后快速将符纸折成三角形状,接着将其点燃置于尸鬼胸口的血洞之中,黄符燃烧的火光迅速将铃铛吞噬。
伴着尸鬼阵阵痛苦的呻、吟,一阵青烟袅袅升起。而后“叮”的一声,铃铛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从尸鬼身上飘了出来。
“谢谢你,小姑娘,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了。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中年男子望着叶宁,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reads;。
叶宁笑着摇摇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如今巫六已经死了,而你也自由了,那就看开些,尽快投胎去吧!”
听到叶宁的话,那中年男人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许久后,他才喃喃道:“走之前,我想回家一趟,看看我家娃娃和媳妇,还有我老爹。可是……”
他当年跟同村人出来做工,不想半路就被人骗到这里,没多久就被那位六爷给害了。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家小娃娃也该成大小伙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没看见他们,他心里放心不下。可家太远,他也被囚禁这么多年,如今是想回却回不去了。
闻言,叶宁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现在抽不开身,不若等下个月,我将你尸骨送回你老家安葬,到时你的魂魄自然可以跟着一起回去。”
“真的?”中年男人听后一脸惊喜地看着叶宁,而后便激动地红了眼眶,随即有些哽咽地说道:“谢谢、谢谢……”
叶宁朝他温和地笑笑:“没事,那你暂且先待在这玉符里吧!”说着,叶宁又将之前的玉符取出,接着将尸鬼的阴魂收入了符中。
与此同时,马忠则正躲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满心期待着叶宁他们尽快离开,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事实很快让他失望了。
此刻,一柄锋利的长剑正斜斜地抵在他的脖子上,只差一毫便能轻易割破他的咽喉。
马忠斜眼瞥了一眼架在颈侧的长剑,身体瞬间僵硬,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叶宁,双手作揖,苦求道:“六、六姑娘,姑奶奶,您就放过我吧!我、我全是听六爷、不,听那巫六吩咐做事的啊!以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了我一马吧!啊?求求您了……”
叶宁瞥了一眼吓得浑身发抖的马忠,暗中摇了摇头。随即她望向秦远说道:“算了,阿远,我们走吧!”
即便她不杀马忠,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中了噬魂蛊,哪能善终呢!想到这里,叶宁嘴角擎起一抹冷笑,善恶终有报,马忠能有今日,也是自作自受罢了。为虎作伥,终究难有好下场。
正当叶宁和秦远离开黑屋别墅时,远在南疆的一栋小楼里却是另一番场景。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黑袍男人,眼中顿时爆出一团愤怒的火光:“池儿?谁杀了你?”
原名巫池的巫六静静飘在屋子中央,一双阴鸷的眼睛里透出强烈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是灵女后人,我技不如人,反被她用蛊虫害了。”
随即,巫六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半晌后,
“后人?”银发老妇人微微眯起眼,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不是后人,那就是灵女本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灵女终于再次出现了……
巫六神色诧异,反驳道:“怎么可能!已经近百年过去了,就算她和我们一样懂得以魂养魂,延年益寿,也不可能没有一丝衰老的痕迹。”
银发老妇人冷哼一声:“如何不可能!只要她是灵女,那都有可能。灵女长生,这可是当年你父亲临死前告诉我的……”
巫六闻言愣了愣,这么说来,那灵女岂不是懂得长生之法?他苦心专研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借助一些极品精魄来增长自己的魂力,延缓衰老,从而达到长寿的目的。而灵女长生,若是他能得到灵女的魂魄,岂非可以长生不死?想到这里,巫六的眼底燃起一抹诡异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