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生存必须找到水源,否则干渴会把人拖垮。小比比特派叶妖精们分头去寻找河流,得知方位后,费了很大的劲翻过几座山丘抵达水边。
见到潺潺流淌的小河,野兽和妖精们都很兴奋,争先奔去舔饮。会游泳的草原兽“扑通”扎进水中,快活地游来游去。被水花溅了一身的小比比特抹掉脸上的水,和水中戏水的兽互瞪了一会儿,不禁噗嗤笑了。
这些兽和妖精陪伴了他好几天,彼此间和睦相处。偶尔发生食肉的兽类把其他兽吃掉的事,但不致于影响整体的团结。它们就像一群追随者,跟着小比比特离开它们原先的栖息地,前往它们从没去过的地方。
对于这些伙伴,小比比特充满感情。他和它们虽然语言不通,习性互不相同,但是却产生了奇妙的友谊,一种跨越种族界限的信赖。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从小畏惧人族同类却依恋植物、兽类和妖精,只觉得待在大自然中比住在舒适的圣堂里更自在。或许,他本来就属于大自然,应当回到草原、森林、山脉中去。
饱饮一顿清凉的河水,又给两个皮制水袋装满水后,小比比特伸了个懒腰,高声呼唤:“喂你们都喝够水了吗,该出发了!”
虫妖精、叶妖精等小妖精早就在等候出发了,它们能从树皮、草茎中汲取水分,对河流的依赖没那么强。
贪图饮水的是兽类,它们平时要去别处觅食,难得返回水边,喝了水后还要在水中或湿土上打滚降温。听到小比比特的召唤后,它们都依依不舍地起身回岸。
清点了兽的数目后,小比比特发现队伍中又多了几位新成员。哈,是四只小水兽!这些只会捕鱼吃的水兽跟着他干嘛呢?难道它们也想去丘陵?不行不行!他连忙把它们赶回河里。
所有兽都聚齐了,跟着小比比特绕着小溪走。领路的是叶妖精,之前寻找水源时,它们顺便找到了适宜渡水的溪流岔口。
小比比特坐在草原兽的背上,哼唱着教堂的赞美诗,就像一个牧羊童在放牧,心情十分愉悦。
在人和兽都放松警惕,沉浸在美好体验中时,突然,五道箭影闯进了兽群,像五条闯进羊群的狼。
“嗷”群兽受到惊扰,四处逃散。小比比特座下的兽险些把他甩了出去。他看到一只小兽中了箭,于是跳下兽背,快步跑去。
又一波箭落下,射中更多只兽,还差点命中小比比特。
“当心别伤害了那个男孩!”一个中年猎户对着其他猎手喝道。他嘴上作着指挥,手中的弓却没闲着,搭箭,拉弦,射出的箭又快又准,比军队中的弓箭手还要厉害。
他们这支狩猎队共五人,用兽粪掩盖自身气味,潜行跟踪了两天兽群,直到刚才它们聚成一团时才等到下手的最佳机会。
过早或过早收割,都会影响猎获的量。
在这一轮袭击中,倒下的兽多达十余只。原本逃出射程的临时座骑,见小比比特呆坐在原地,于是又折了回去,拼命地拱他,想让他跑起来。
不幸的是,这只长着独角的兽成了箭靶,被两人接连射中。手臂长、三指粗的狩猎箭在半身高的大弓的推动下产生巨大的力量,从它的脖子一端没入,又从另一端穿出。而另一支狩猎箭则扎透它的腹部,把它的肚皮和泥地钉在一起。
目睹伙伴惨死的小比比特终于崩溃了,张臂搂抱住卧地身亡的座兽,耸动着肩一阵一阵地抽泣。
正在收拾猎获的猎人们心情愉悦地调侃他。“他是不是以为这些兽都是他养大的?”“或许他被吓哭了吧?哈哈!”“喂,别哭了,我们不会伤害你。”
也有人表示担忧:“你们亲眼看到他把兽召唤到身边了吧?这可是生灵术士才做得到的事,我说,我们该不会得罪了术士的学徒吧?”
“我更相信是得罪了训兽士的学徒,你们觉得术士会把年纪那么小的学徒扔到野外吗?”
不管这男孩是什么身份,这几位猎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在这个离城市有好几天行程的野外,会为谁能替这位小家伙教训他们呢?
猎手们忙碌起来了,当着小比比特的面把这些倒霉的兽拖到水边,剥皮、取脏、抽骨、分肉、晾晒,干得相当熟练。
在火季,白天把生肉晒下,到晚上就能得到干肉。从这十多只小兽和一只中型兽中取出的肉,要是做成肉干卖给缺粮食的曼发顿城,赚回的木纹币足够让他们过完这个既闹旱灾又多遇战乱的火季了。
说来还真得感谢那位奇怪的男孩,要不是他
一个猎手回头看男孩,发现他居然在大口地吞食废弃的肝脏,思绪顿时卡住了。
“你们快看,他在干什么!”
男孩嚼血肉的模样十分狰狞,面容都扭曲了,不,连身形都扭曲了!
他变成了怪物!
众人看得惊呆了,连手中的兽肉掉到水中被冲走了也不知道。
“呃啊”低沉的咆哮从小比比特的喉中吼出。
他的面骨嘎咔作响,从唇角冒出獠牙。黑色的刚毛从毛孔处窜出,遍布全身。肌肉随着躯体的骤长而鼓了起来,撑得皮肤都快炸裂。又尖又硬的长爪甲在指尖结成,像十柄未开锋的匕首。
他缓缓地抬起头,盯着溪边的几位猎手,两眼红得像要泣血。
“快跑!”最先反应过来的猎手抛下一个提醒,便慌忙跳下溪水,踩中滑溜溜的底石,摔了一跤,又急忙半爬半跑地向对岸逃去。
状如兽妖精的怪物不给其他人逃跑的机会,他四肢着地,手脚并爬,三四个呼吸间便扑翻一个人,随即扬掌砸碎他的脑袋。
旁边三人躲开一击,刚要逃散,又被逮住一人,鲜血飞溅,惨叫倒地。一爪刮死这人后,怪物猛地扭头,看到另外两人已经跑开了,于是张开大口,长吼一声。吼声饱含力量,震得地面的小沙石都微微弹起。那两人被吼声裹住,身躯一僵,揪着心脏前的皮肉,痛苦地跪地、瘫软、不再动弹。
最先逃跑的猎手在溪对面抽搐了几下,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地急跑。
那一声长吼把怪物的愤怒和力量都倾泄一空。他歪歪斜斜的摇晃了几下,站都站不稳,随后轰然倒地,陷入昏迷。
我的血……好难受……谁在里面……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小比比特再睁开眼时,周边围了一群数目比之前更多的兽。大群叶妖精簇拥着一只妖美的花妖灵在他的上空盘旋作舞,催生了一地鲜花。
一只鹿状草原兽伸长舌头舔他的脸蛋,让他痒得难受。他扶着这只兽爬起身,双腿麻得让他又跌坐在地上。
他觉得头脑昏胀得难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酸痛感在每一个部位绽放。他四处张望,看到了一些醒目的东西四具人族尸体和一地晒干的血迹。
啊!他的脑袋嗡嗡痛响,闪过零碎的血腥记忆和模糊的暴戾情绪。
“这些都是我造成的吗?”
他捂着头,狠狠地撞地面,磕得额头破了皮。血珠在脸上划了几道辙迹,掩盖了闪亮的泪痕。
“我居然做了这种事……”
小比比特跪爬到最近的尸体身前,把手搭在他胸前触目惊心的爪痕上。三道深深的爪痕把猎手的胸骨和肋骨切断,从肩膀划到腹下。
“我到底是谁?”
他跪在尸体旁,捂着耳廓,把头埋在沾血的地面。
他先是小声地哭,接着失声嚎啕,眼泪和鼻涕挤在一块,聚在嘴角,滴在被血染红的泥地。
颤抖的哭声夹杂了强烈的悔恨和惊惧,还有一句他未曾对神说过的自述:
“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