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他跟在她身侧一边走,一边质疑,“我还以为你没把我放在眼里呢。”
走到江滩边上,她踩了一脚水,睨着他,“把你放在心里了啊。”
“心里啊,让我瞅瞅,到底有没有。”
他将她的身体掰过来,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摸着自己的下巴得出结论,“没看出来。”
盛夏晚风徐徐吹来,动荡人心。
涂桑甩开他的胳膊,捡起岸边的石子儿打水漂,突突几下,湖面掀起微微波澜,她笑着说,“啧,那把你放心眼里,好不好。”
“那更加不得了,你这就是在和我耍心眼了哟。”
“……”
斗嘴斗不过他,她顺手抄起身边的烂树枝,使劲儿地朝着他扔过去,同时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灌了一瓶水,洋洋洒洒地往他身上挥过去。细碎的水珠在空气里被挥洒成薄雾,他的面容也连同着虚化,在这黑夜里有种不真切的美。
涂桑遮住眼睛,不去多看,赶紧撒开了脚丫子猛跑,期待着他不要太快追上来,不然这一关可过不去,她刚开那是拿着废弃的饮料瓶甩了他一脸的长江水,不知他是不是有幸也吞了几口下去了,想想她便觉得他定然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方越然呆愣在原地,摊着双手看自己半湿的衣服,良久,他才抹了把脸,抖了抖已被风吹得半干的头发,哭笑不得,“涂桑,你还能更幼稚吗。”
话落抬起长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躲藏在芦苇荡里的涂桑拎了出来,笑,“挺能躲。”
涂桑抬着脑袋装傻,“这片儿风景挺好看,秋天的时候最美。”
金黄的芦苇在长江边上开了一片又一片,风一吹过,歪着头的芦苇跟着风一起晃呀晃,芦苇絮飘得漫天都是,恍若是下起了雪,而长江则是带着萧瑟的秋意平稳地流淌向远处。
“景美人更娇。”他故意压低了嗓音,显得磁性又有腔调。
“对对对,娇人,恳请把我放下来。”
他哼笑了一声,拎着她的衣领子往外面走,她扭来扭去,如何也不能逃脱的他的魔掌,随他去了。
芦苇地高低不平,每走一步脚脖子都会被地上的杂草缠住,她跟着他走还注意地面上的会不会有被其他东西绊倒的可能。
这倒好,她刚说完这句话,脚下就踩着一个圆溜的木头,哧溜一下整个人就往前扑倒。
方越然正举着手机在耳旁打电话,问席铭吃饭的酒店定在哪里,余光扫到她正朝着自己扑过来,立马伸出胳膊去捞她,不料他也连带着被她绊倒,两个人华丽丽地倒在芦苇荡里。
身下是硌人粗糙的土地与叶子,身上是她猛然压过来的重量,狠狠地不留余力压过来。他沉沉地嘶了一声,才转眼去瞧她,趴在自己的身上,两手撑在颈侧,细软的头发落在他的颈项,来来回回摩擦,而她的呼吸也尽数地喷洒在他的脸上,以及因为低垂胸前露出的来的美好风光。
“我是不是不该放过这个机会。”
他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将她禁锢在身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而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蝉鸣,蛙叫,青草的味道以及他嘴里厚重的酒味。
他吻得如痴如醉,不似以往温和,来得汹涌猛烈,连同着他的理智都要烧掉。她被吻得头脑发昏,舌头发麻,脑子里剩下空白一片,不留分毫思考的余地。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略带醉意的眼眸深沉地望着她,她小脸涨得通红,嘴唇因为他的放肆肿得老高,微睁的眸子装的是混沌。碎花小白裙下包裹着的是高低起伏的胸部,以及被他推到大腿根部的裙摆,裙底的春光乍泄,两条细长白嫩的双腿引人流连。
他心内升起一股邪火,眼神一暗,继续堵住她的嘴,沿路往上吻,小巧的鼻尖,眼睛,额头。最后他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边,细细呢喃,“今天还是蓝莓味儿的。”
过了几分钟,他起身帮她整理好裙子,捡起在远处叫嚣良久的手机。
“你丫的是不是疯了,快滚过来吃饭,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
他单手撑着脑袋,想今晚是真的疯了,他差点儿没能控制住自己。
“马上。”
挂了电话,身边的气氛如预料中的沉默,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凝滞得时间都停止。
“抱歉,酒喝多了脑子有点儿混。”
“嗯。”
“没什么想说的?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说话。”
“肚子饿了。”
方越然笑了,拍着屁股上的灰站起来,“走,今天包你吃饱喝足。”
涂桑点头,跟着他并排走,低头盯着地面上的方格子,她数着方格子,从去到酒店一直数数,直到到了酒店门口,她才停下来,统计她走了2893步,而心跳的速率还是扑通扑通,不如往常淡定。
她的心,彻底乱了。
他吻下来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反抗,她心里脑里充斥的是他嘴里酒精的味道,浓郁又有些苦涩,还混合着蓝莓的味道。
推销给她这款唇彩的人员曾说,它代表蜜路。
——
包间里早就开动,吃起了小火锅,涂桑和方越然一起进门的时候,一竿子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们,嘴上念念有词,什么话都说出口了。
“老方,才一个小时,嫂子没多为难你吧。”
“越然,看小美女脸上红晕,瞧着真可爱。”
席铭也掺一脚,“我跟你们说,大妹子可是越然手里的宝,动不得哦。”
鱼龙混杂的人,说的话令涂桑微感不适,但她也没多表现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照样老老实实地坐在饭桌上闷头吃饭,一声不吭。
“够了啊,喝酒来,我迟到了自罚三杯。”方越然举起酒杯,一口干。
这些人精哪里肯放过他,捉住了小尾巴就逮住一劲儿踩,目的就是将人灌倒。
“这可不行,人家姑娘也迟到了,这怎么搞?”
“代罚,我干了,你们随意。”
众人乐呵呵看着他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涂桑坐在他身边,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他东倒西歪,是真的开始醉了后才扯着他的衣袖,劝,“你,别喝了。”
他的眼睛愈发清亮,伸手摸摸她的脸,醉醺醺,“没关系,啤酒还难不倒我,要是换白酒,真搞不定了。”
末了,他又补充上一句,“你要是闲烦,就去隔壁房间休息,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
知道不喜欢还要带她来,还是强制要求。
“过生日,还是热闹些好,所以难为你了。”语调柔和得不像是他。
“行了行了,小两口亲热的,酒还没喝完呢,继续继续。”有人扯着嗓子吼。
方越然拉过来她,抱住,“我和他们拼会儿,隔壁也有吃的喝的唱歌棋牌,随你玩。”
涂桑哦了一声,瞅着他继续参与到那群人中,酒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很聒噪。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单调的屏幕上显示23:02分,离零点还剩58分钟的时间,她好像还没有和方越然说一句生日快乐。再看了下周围,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倒下了,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姿势怪异难受,而余下的五六个男人在继续拼酒,大有你死我活,誓不罢休的趋势。
“还不如端碗吃的去天台吹风。”她说。
---
极目远望,天高地辽阔,城市的灯光辉煌尽情纳入眼底。
涂桑挑了处好角度坐在石台上,吃着从餐桌上带来的两人份花生瓜子,啤酒以及炸鸡,拿着手机在记事本里记录下最新一天的事情。
她写:坠入。
叮咚,手机在这时进来一条消息,不用看就知道是方越然发过来的。
他问:去哪儿了
她答:天台,给你准备花生瓜子和饮料。
电话那头再没给她回消息。
不久,背后咣当一声巨响引来涂桑的注意,是方越然走得太急摔了个大跟头,四脚朝天,抱着脑袋叫疼。
涂桑不厚道地笑了一下。
“生日快乐,最后的五分钟,我没有迟到。”她蹲下来,低眸与躺在地上的人说话。
方越然手横在额头上,挡住半张脸,他脸上的神情如何,她不知晓。但能猜测出来,他现在的心情至少是不错的,或者说很高兴。
“涂桑。”
他浅声唤她的名字。
“想说什么,我想确认一下你现在是清醒地在和我说话吗?”
他突然坐起来,面对面,换了脸色,像个领导在进行会议,严肃认真。
“我明白也了解自己在做什么。”
(二更)
她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不吭气,灌了口酒仰望苍穹,浩瀚星辰预示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武汉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在繁华城市中还能看到星光,而不是灰霾的天空。
“我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互相浪费时光,互相磋磨流年,一起度过短的时光也好,长的路程也罢,只要路上有你。”
涂桑一笑而过,“我就是一普通人,有什么可看上的。你这个高富帅何不物色更好的对象,不是更好吗?”
他像是预料到结果,自嘲地笑,“谁知道呢,感情的事情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涂桑抬手比出一个相框的手势,而后闭上一只眼,透过框子里去看向外面的世界。规定的范围内,能看到了解的东西有限,眼界狭窄,接触不到更多更好的东西,她只能在原地打着转,将自己禁足在自定义的世界里,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你说的很对,我认同你的观点,但我不适合你。”她一口闷掉余下的啤酒,“你真的很好,但我不一样,要怎么说呢,拿一个简单粗暴的比方来说,我曾经上学的时候,有远方的表姐花大价钱给我买了块卡西欧的手表,才是08年的时候吧,这块儿手表多贵我知道,所以我把它当宝一样护着,手表不离身,可惜天不随人愿,不过三天我就给弄丢了。还有吧,我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他是真的好,好到无人能及,可最后呢,没有最后了……还有啊,还有很多。”
月光的清辉洒了一地,她的脸上有种独孤的落寞,让人看着心疼。
“没有试过的事情,必然不会有结果。”他一个鲤鱼打挺,盘腿坐起来,与她四目相对。
他捧着她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身材也贼好,全部中标,都符合你自己的说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我要了。”
涂桑静静地凝视着他,忽地,她头凑过来,不客气地朝他打了个喷嚏,“非卖品,所有权仅供本人使用。”
方越然煞有介事地皱眉,“非卖品啊,这还不简单,直接抢过来。”
“你当你是土匪呢,用抢的。”
“我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土匪,哎,土匪多帅气啊,你想,那小马甲往身上一套,腰间跨一把枪,手里拿个小皮鞭,在山寨里当个山大王,多惬意的生活。”
涂桑没忍住“嘁”了一声,“你那是拉驴的吧,手里拿着小皮鞭,赶路呢。”
山大王可是又糙又土有有些小帅气,当然是指性格上的帅气,她印象里最深的莫过于李幼斌演的山大王,一举一动里都符合人物性格。
“好好,你高兴就好,那我就是拉驴的。所以和拉驴的配一对,愿不愿咯。”
涂桑低头复又抬头,不愿意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还是不行,我放弃,拉驴的就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他已经把话摊开,说得如此直白,她再绕弯子,就是真的矫情作了。
“我试试。”
“哥们儿,原来在这儿谈情说爱呢,打扰你们的兴致了,那谁,嫂子你的手机掉房间里了,刚有人打电话过来。”
一句话又湮灭了方越然想要亲她的冲动,只得无奈地摊开胳膊,将她揽在怀里,甜蜜蜜地笑。
涂桑动了动身体,望着他。
那意思是:我要起来接电话,你还不松手?
他笑着摇头,就是不松手。
席铭摩擦着胳膊,一脸鄙视,“受不了,酸臭味满天飘。”
“松手啊,我去接电话。”她小声咬牙切齿。
“噢,席铭,谁打的电话,你接一下。”他笑嘻嘻。
席铭无语,走到楼梯间,滑动屏幕接听键,“啊啊啊啊,你睡成了死猪了吗,怎么打车去你家,我现在完全都忘了,你要不来接我吧……”
开始的嚣张气焰到最后化成了可怜巴巴。
席铭深吸一口气,“人家没死,正在发狗粮呢,她现在在江汉路这边,你打车过来。”
“你报销车费?”
席铭一口噎住,“凭什么……”
“对,忘了问,你是谁,涂桑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你是她男人?不怎么会说话啊,刚想对我发脾气是吧,忍住哦。”
席铭拿远了手机,“草”了一声,什么女人,红果果地挑衅他。
“说个什么玩意儿,给你们,劳资下去唱歌了。”
他一脸怒气地捶了下墙,随即气冲冲地下楼,剩下涂桑和方越然两人莫名其妙,接个电话,至于气成热气球了吗,都飘到天上去老远了,火力十足。
“你说了啥,把别人气走了。”
“你怎么搭上那群人了,你身边的现在是谁,实话实说,不然没完。”
涂桑瞥了眼方越然,淡定开口,“方越然。”
“哦。”
“哦?”
“我跟你没完。”
啪的一下,凶猛地挂断了电话。
涂桑哆嗦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茹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从来说一不二,就连这次来武汉,她简单的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真的没到一天就过来了,还碰巧赶在这个点,相当的幸运。
涂桑在路口等她的时候,心内惶惶,不就是来接个人嘛,用得着这么大阵仗?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站在路边跟迎接国家领导人似的,两边排队立正展开,眼睛四处溜哒,观察到底是谁过来了。
方越然更是过火,故意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她瞪他一眼,他变本加厉,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放在裤袋里,而后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嗨,是不是那个妞儿啊,身材很正。”话还没说完,一群人交头接耳,死死地盯着前面走过来的茹景看,不得不承认,涂桑自己的都看直了眼睛,这包臀裙就算是抹布做的,都给她穿得魅惑又野性。
“草,”有人发了言,恨恨地指着对面的人,“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扣下来。”
席铭迎面走上前去,粗暴地抢过她的行李箱,将人往肩上一扛,带着走了。
涂桑叹为观止,“有一腿……”
方越然沉吟:“嗯……”
被扛在男人肩上的茹景又是踢又是拽,又是毫不顾忌地拿出自己的鸡爪子去抓席铭的脸,席铭吃痛放开,大吼:“你是不是疯了,有本事你继续打。”
咚,茹景照着他的屁股不留情的踹上去,“照你说的办。”
踹完速度地跑到涂桑身边,顺手拿方越然做挡箭牌,她坐在两人身后,看席铭揉搓着屁股,脸色黑得比炭都厉害。
“你出来,我俩谈谈。”
茹景红唇一扬,“啊,刚才是你的接的电话,倒了八辈子血霉。”
涂桑偏过头问她,“你俩认识。”
茹景挥挥手,“不谈,不过就是个负心汉,睡了人就跑。”
席铭脸色发白又发青又泛红,最后可能是怒火攻心,他吼得比谁都响亮,“放屁,老子找了你很久了,你再躲我啊。”
茹景冷淡得很,“我俩现在又没关系。”
“你说的话算个屁!”
“张嘴闭嘴都是屁,你就这么喜欢屁?”
席铭怒极反笑,“我喜欢你。”
茹景嘴一噘,拿起自己的包往他脑袋上用力砸过去,“你他妈才是屁,狗屁!啊,气死我了,武汉真是个让人躁动到让人想打人的城市啊。”
涂桑压下她撸起袖子的手,“淡定,武汉向来火热,熄熄火。”顿了一下,她凑近茹景耳边,“妆花了。”
茹景下意识想拿镜子照照,结果发现包正在席铭手上紧紧抓着,他还瞪她,眼珠子里都是红血色,合着她是他仇人一样。
她伸手,“包还我。”
席铭兜在怀里,哼,“不还。”
“到底还不还?”
“你声音太小,说了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再说一遍我听听。”
茹景压下蹿起来的火,转眼对涂桑说:“住的地方在哪儿?带我回去,我要换鞋,这高跟鞋打得我脚疼。”
她说着卸下脚下十几厘米的高跟,不管不顾往身后一甩,砸到席铭的身上。
“呀,疯女人,你信不信我今天弄死你。”
他一个箭步上前,拉住欲往前走的茹景,随后抱着她往前走。茹景挣扎无果,猛掐他的肩膀,掐到她手酸了,才放下来,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不做挣扎。
涂桑轻声慢步走在后边儿,想再看看好戏,后脖子就被人掐住。
“不用管了,他俩没事儿的,也就打打骂骂的事情。”
涂桑感慨,“我还真不知道茹景在外面是有男人的,毕竟都相处了两年多了。”
方越然掰回来她的头,“有这个时间去关心其他人,还不如多了解了解我。”
“噢……我困了,不如回酒店休息吧。”
方越然扣住她的肩,笑眯眯,“现在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涂桑笑盈盈地望着他,“没有……,去压长江大桥,嗯?”
他拍着她的脑袋,“可以,我去借一辆自行车,真走路,你吃得消?”
开什么玩笑,她老喜欢走长江大桥,在上面散步了,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夜景非常漂亮。
---
(三更)
坐在单车的座驾上,迎面吹过来的凉风让涂桑一下子回到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极其相似的场景。闷热的夏天,人人叫苦不堪,马路上腾起阵阵热浪,有人载着她穿过长江大桥,穿过丛林小路,穿过爬满了满墙翠绿爬山虎的巷子,最后停留在巷子的尽头。
他从车上跳下来,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往前走,她在前他在后,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唯有聒噪的蝉鸣声挤在两人中间,叫个不停,像极了绵长的仲夏。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她虚扶着他的腰,轻声细语。
他回过头来,微风将他的乱发吹得轻轻浮动,定定地应了声。
涂桑脑子里陡然炸开,没错,果然是他,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才想起来,明明是记忆尤深,她却近乎忘得一干二净,连同他的一张脸,她全然不记得了。
“你……我,你真是方旭啊。”她歪着脑袋,去看他的脸。
一点儿都不像,完完全全不像,十五岁的方旭虽说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但是性格上来说阴郁寡淡,与人的交流几乎为零,他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包括她。
“吓到了?”
“一点。”
“才只一点点?”
到了桥中央,他脚尖点地刹车,她自觉地跳下车,盯着他的脸看,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眼前人同十五岁的阴郁少年联系起来,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瞧你那傻样,脸上写着一副我不相信你几个大字。”他揉着她的脑袋,将顺条的头发揉成一堆鸡窝。
涂桑推开他的胳膊,倚在栏杆上感叹世事无常,十年变化也不小了。曾经的那个阴郁少年已经成长为优秀的男人,她却还在低层苦苦挣扎,为生计奔波。
涂桑:“你还改名字了。”
他:“家里人让改的,随他们去了。”
他说得轻巧简单,似乎对她认出来他们的这段往事并无多大的兴趣,倒是她显得有些激动了,想问一些话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题,毕竟她和他的交流仅限于十五岁的那一年,后续她再没见过他。
他们过去的交流也就剩下他骑着自行车送她回家了。
“难为你还记得我。”他叹了口气。
“那你早认出我了?你都不告诉我一声的。”她辩驳道。
方越然捂着拳头笑,偏头留下一个后脑勺给她,要说认出来的话,早就认得了,那张脸不会不记得的,他都记在心里在。
他笑,她也跟着笑起来,不说话气氛也很融洽。
除了手机铃声总是很有心机的响起,茹景轻描淡写一句话,“你给我滚回来,我俩还没好好聊天呢,至于方越然,让他去医院找席铭去吧。”
涂桑眼皮跳了跳,捂住话筒低声讲,“你把人打进医院了?”
“怎么?不行啊,臭流氓想上我,我当然要反抗。”
涂桑想着那场面就残暴,肉都开始疼起来,“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嘟——,对方一言不合便撂了电话,不给她商量的余地。
“出事儿了?”
“席铭进医院了……”
方越然被水呛到,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医院,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
茹景裹着浴袍盘腿坐在床上,跟老曾入定似的,见她回来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给你带了周黑鸭、雪碧还有泡面,你最喜欢的搭配,别和我说你气饱了。”
茹景掀了床单,闭着眼睛拍拍手,让她坐旁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好像把他打残了。”
“……”
她忽地睁开眼睛盯住她,抛出一个话题,“不聊贱男,说说你和方越然怎么真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你看着像?我是欠人钱财,只能出面□□了。”
她不说,茹景也懒得问,直接进入主题,“你最近两天有事儿吗,没事儿就陪我去几个学校考察一下。”
“考察?”
“我家里的小妹今年刚考完,她想来武汉读书,我不正好也辞了深圳那边的工作吗,正好趁这个机会带茹雨到武汉玩玩,看看她心仪的学校。”
涂桑点头,是说茹景火急火燎地过来,估计也就在这几天茹雨就会过来吧。
茹景也没多说几句话,说完这个倒头就睡,不知真睡假睡。
涂桑坐在一边,看着手机上方越然发过来的消息——还不错,就挂了一条胳膊,腿还是好的。
她回复过去:——她睡了,让席铭别再打电话骚扰别人了,不然她要砸手机了。
“还没睡着,你又在偷偷摸摸透露消息吧。”她口吻疲惫。
涂桑没好意思再透露消息,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准备出门另找地方休息,茹景偏生又不让她走。
“女神,你想说什么?”
“医生怎么说的?”她皱着眉头,似是不想认同这个是自己说出口的。
涂桑拍着额头,“死不了,你和席铭以前就在一起过?”
茹景抱着枕头回忆,以前是多久,不也就是前两年的事儿吗,她闲得慌去酒吧里喝酒,碰上一群故意找茬的男人,席铭就在这时如盖世英雄般出现,帮了她一把,也赖上了她,两人眉来眼去,暧昧了两个月,在床上睡了一觉,这个贱男就另求新欢了。
涂桑听得砸吧砸吧嘴,“厉害了,我的茹景。”
茹景给了她一记眼刀,抱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个处在青春期的姑娘一样,心里躁动又期待。
涂桑赶紧发了条短信:有戏。
不过三秒,对方回复:看后面。
回头一看,果然是方越然带着牺牲了一条胳膊一脸菜色的席铭回来了。
噗呲噗呲,方越然小心翼翼地挥手召唤她过来,放席铭进去。涂桑接到示意,弯腰低头往外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方越然扯过来她,抱了一下才放开。
“我们走。”他低语,牵着她慢慢往楼下走去,不打扰席铭的幸福生活了。
——
“先生,非常抱歉,只剩下一间房了。”接待的人员拿着鼠标在电脑上点来点去,搜查有没有可能漏掉的房间。
末了,得出结论,只有一间。
去到外面询问其他酒店,同样的回答。
“将就挤一间房,没什么问题的。”身后女声淡然地说道。
“我可不是正人君子。”他扬眉。
“那我去和茹景挤挤?”
咳咳,方越然咳嗽几声,“你开心就好。”
不怀好意的笑容,打消了涂桑的想法。
“那我睡厕所去?”
方越然掐着她的脸,对她的傻劲儿表示嘲笑,“骗你的,你睡床,我睡地板。”
--
真到了房间,发现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隔壁说话的声音听得滴水不漏,听得人脸红心跳。
那是茹景的房间。
涂桑抿唇,无以吐槽,分的这个房间分得很有深度。
哗啦啦淋浴的声音,方越然正在洗澡,涂桑背对着尽量不去瞅,不外乎淋浴间的设计太感人,一百八十度全透明,所有风情一览无余。她余光扫一眼,就可看见他白花花的大腿,往上再是……
不能看了!
她撤回视线,拿出备用的凉席在空出的地方铺上,而后拿了个自己床上的枕头扔在下面。
等等,床上的睡衣是怎么回事儿,她的睡衣放在床头在,这个床尾的睡衣显然不会是她的。
方越然忘了拿进去。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她拿着睡衣的动作顿住,静待他说话。
“涂桑,我忘了拿睡衣,帮我拿一下。”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来。”
她闭着眼睛抹黑,两只手在空中挥舞,慌慌张张凭感觉走路。好不容走到浴室门口,她伸出手,“我到了,给你,你、你继续。”
她转身,脚下是低矮的一道儿坎儿,她绊了一脚,吃痛地扑在地上,一条血流也顺着鼻孔流出来,染红了胸前一小片。她快速起身仰头捂住鼻子往回走,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这幅囧样。
“我瞧瞧,手松开。”
为时已晚,他拦住自己往床上拖。
“让你递个衣服,你都能摔跤,还摔破了鼻子。”他刮着她的鼻尖,用纸巾一点一点替她清理鼻腔里的积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涂桑心猿意马,视线停留在他的*以及没有系好的睡衣上,关键是睡衣越来越松,有往下滑的趋势,他还在专心清理鼻血,请务必先整理好自己的形象。
“眼睛往哪儿瞅呢?”
涂桑血气往上涌,烧红了一张脸,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是想提醒你,衣服松了……”
“我知道啊。”
“……”她扭过头,拿起空调遥控器降了几度温度。空调的凉风徐徐吹过来,她这才觉得凉快了不少。
“下次最好不要瞎看,我真不是什么柳下惠。”终于清理好了,他直身伸了个懒腰,“睡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