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炎早就感觉自己被利用了。但那种和自己利益并不相撞太多的利用，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坐在夜晚的王城旅店中，梦炎看着天上的月亮。
平白无故地卷入一场任务当中，也只是这一次而已。但幻霜几次哭着醒过来，大喊着不要再杀，让梦炎心里也一阵刺痛。
这又不是战争，何必做得这么绝呢。可是佣兵的命和手不随自己，谁叫梦炎当初随了黎小楚的愿，一股脑就走上这条路了呢。但话又说回来，没有成为佣兵之后的那些战斗经历，那些充分的报酬，可能梦炎的战力涨得还要慢，磨练得还要久，倒不一定能再追上梦炎的需要了。
当然，磨炼的最充分还是那段以命相搏的焦土时光。现在自己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人了，整整六年，在外面摸爬滚打，每天杀人，数数都已经快攒够几个镇子的人命了。
梦炎人不大，却开始回忆起自己的时光，再狂的梦炎也会累一小会儿，这样才能继续折腾，幻霜则看上去还是那个傻姑娘，杀人不留情面，内心善良得像根草。
梦炎甚至有个想法，这世界不乱，单就是这些所谓的英雄们把世界上闹出许多事情来，他们倒是推动了世界，但也不少是反着推的。但单论自己，把自己归到正着推的一类去，却又没什么理由。这样想着，梦炎自己自责了一遍，心里倒也安静了许多。
英雄是人，英雄也有理想，也有希望，有追求。但无论怎样，英雄还是单单做自己所该做的一件事最好。
对于自己和幻霜，则应该是尽量少杀些人，越少动越好。
梦炎发现，自己是对战斗上瘾的，越打就越想打，越提高，这种感觉就越喂不饱，甚至是累到无法再动，那种感觉却仍然是在煎熬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样的感觉。他以前问过幻霜，幻霜不说，梦炎想，她可能也不知道。或许她知道。
于是，这一晚，梦炎睡得很踏实。
墙角的声音没有打扰到梦炎，倒打扰到了幻霜。她醒过来，对着月亮，开始想自己的事。
现在的自己，有消灭全部战斗的理由了。不用再为钱奔波，不用再为找宝物乱跑，不用再杀更多的人了，只要回到家乡，处理处理家事，一切都可以安安稳稳了。只是自己杀了不该杀的人，于心不忍，再加上自己对天成的期盼也落空了，到底是没能圆了黎小楚的谜，心里倒有些失落。
不过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大道凭本事，幻霜名正言顺做任务，大大方方杀人，不做小人不用手段，活的就是亮堂堂。但幻霜再换到那周宅的人的想法，于是就感觉到，自己总不该死，也想不出哪里该死，这就有些难受了。
毕竟之前杀的那些人，都做好了铤而走险，刀尖上送命的觉悟，但这宅子里的人，有的还生在温柔乡，即使是勤学爱武的，但让自己这么一短剑刺下去，满腔的抱负都还没施展过自己算不上惜才爱才，但好歹不能让人家直接面对杀戮场上的老油条——这太不尽情义，也太没有公平可言了。
幻霜想得太多，竟不知不觉坐到了天亮，等梦炎坐起来，幻霜才发觉，自己浪费了一个安稳觉。
“咱们只要再杀一个人就行了。”
梦炎说话的时候，毫无遮掩，语气平静。
“你我，一个是一个，一个是两个。”
“不要提。我们不会杀在一起的。”
幻霜想，梦炎知道了，那种战斗的**迟早会吞没两人的理智，最终，那种爆发势必会带来最可怕的后果：
两人陷入一场你死我活的相搏之中，进行最残酷华丽的大战。
“我不想离开了。我想回去就说出，我们”
“还是不要回家了，问起这些事，黎小楚会伤心。”
梦炎死抓着幻霜的衣角，幻霜抬头望了望天上消失的晨星，就像当初黎香楚看剑一样，避而不谈。
幻霜觉得自己和黎香楚相比，太不能算作一个女侠了。黎香楚可是支持了妹妹黎小楚，而自己对这个同时生出来的梦炎，则是依赖的太多了。
“我们做个了断吧。”
幻霜听到这话，振作起来。现在终于要体现自己的选择了。自己终于要想黎香楚一样，担当起自己的命运了。
但这选择太苦太难。一边是回家之后，再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两人始终待在一起；一边是分离开来，漂泊在世上，各自过好自己的平凡生活。
幻霜起身，自己走出了门去，一步步向东北走去。
然后，她在一条繁华的街上，看到一个老法师。那老法师并不强，但却给人一种令人尊重的威严。幻霜行了佣兵礼，那法师的表情皱起来了。
“你还想杀人吗？”
幻霜愣了。耳朵里都是重点词。这法师知道些什么。
“吃了这个吧。回家去。别忘了回来。”
幻霜接过来就吃了，大不了是一死。
自己没有听懂，这个法师的
那种战斗的**，竟然一步步消失了。幻霜像是身体里抽出了毒液一般，连走路都感觉飘了起来。
原来不必战斗是这么轻松。
梦炎早追过来，上来就对那法师拳脚相向。
“这是王城街道。我教训你一次，可没有下一次，火系灵使。”
那老法师一杖向下，梦炎的一条腿竟一下被按住，他停顿了一下，第二拳还没打出来。
幻霜趁这个时候扑过去，把那法师给的奇特小东西给梦炎硬塞了下去。
“这个人是恩人啊！还不快起来！”
梦炎刚起来，就跪了。这是他除了被教以外，第一次感谢这拯救了自己的老法师。
“你刚才那是术士的技术，不是法师的招式你到底是谁？”
老法师表情怔了一下，这少年对自己实在太不尊重。但他似乎竭力想装作不那么看重这一点，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说话，往回一步步走着，越走越快。
“王城人已经快出来了。你还没行佣兵礼。”
幻霜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个老姐姐，她给梦炎使了颜色，让他低下头去好好认错。
梦炎的教养告诉过他不要出手打人，但在这么多年的磨练中，他显然快忘了这个规矩，过上一秒就要死，还谈什么礼仪。
可是，这个老法师的形象，留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这个规矩，对他一定要捡起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