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倾，阁外微风摆动。外面的人也不敢多有动作。
“这半个时辰怎么这么长？”李少然一分钟前才看了旁边的那柱香，现在又是看了一眼，忍不住埋怨起来。
身边的人都沉默不语，李忘轻拍其肩膀，压低了声音劝道：“李大人，你现在急也是无用之功道玄大人自有主张，我等在旁边协助好就是。”
“好，好，好。”嘴里虽然说着好，然神情却是依旧着急的像头驴。
虚幻的剑影还在外面竖立着，先前已经尝试过想要强行破开，然动一发而引全身的结果连得道玄也是不敢再做一次。
阁内却是沉闷的紧，粉尘杂乱地飘着。
……
沈一笑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垂头无力的模样，脸上的老年斑已经愈加的明显，褶纹也是深陷进干涩的皮肤里，一些地方依稀可见凸出的血筋。
“咳咳……咳咳……”喉咙里的浓痰忍不住吐了出来，捂嘴的手上顿时粘满了稠稠的夹杂唾液的鲜血，耷拉着疲倦的神态，“这死骨针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啊。”
布满血丝的瞳眸微微流转，看着走下十六步的四位少年，苍褶的食指尖轻轻地点在了一杯紫壶里的清茶，指间蘸了少许的茶水，上面夹着一些残碎的茶渍，一滴萦水珠绕在手上。
桌上有四面模糊的铜镜。
手里只有这一滴擦拭的水珠。
……
“小子，还能继续吗？”苍老的声音传到了王符耳朵里。
然而王符却是举步维艰。
“小子，还能继续吗？”这一次传到了南芒。
南芒动作停在原处，即使向平移一小步，也是很困难。
……
“小子，还能继续吗？”这话最后传到了李庸耳中。
李庸脸上的面具早早地就摘了下来，本就疤痕累累的脸上又是不知道被多少新鲜的痕迹给覆盖，此时的模样更甚一只鬼。
李庸虽然还站立着，面色却是显得极为轻松，显得很是淡定的样子，沈一笑的老脸微眯，看着似乎在笑的这小子，不解地问道：“你，在笑什么？”身躯悠悠然地出现在了李庸的身前，而其他人却是见不到他。
再听见沈一笑的声音，李庸并不十分吃惊，：“现在这里还有其他人能与我说话的吗？”
“……”
声音沉寂，身前的沈一笑眉眼稍稍一紧，但旋即就平静如初：“你笑老夫？你，有什么……资格？”
李庸拿下连衣的黑帽，目光在沈一笑出现的身躯扫了一扫，“一个被钉了六十四枚的将死之人凭的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生死？”
沈一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而面色变冷道：“你是哪家的小子？”
李庸挺直了身躯，向着沈一笑微微鞠躬道：“沈先生，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选我们来走这条路？”
“狂妄的小子！”霎时那浮在空中的沈一笑身躯一动，一道灵力直直迎袭而去，李庸面色一变，欲脱离开时，却是发觉此时的他哪有什么力气来躲避？
清晰的痛感从脚底传来，一秒的时间竟硬生生传到了身体里的每个地方，李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大大的冷气，此时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层厚重的冷冰裹藏在了身体里一样难受。
银牙紧咬，神情凝重。
全身不知道是因为被寒冷驱使还是被这股力量惊惧到，李庸的身体字天灵盖到脚底下的涌泉，皆是一阵痛楚！
银牙咬紧的同时，不知不觉间嘴边却是微微上扬起来，颇为艰难地冷笑道：“前辈，你当真以为您能够选的了他人吗？”李庸在这股灵力捆箍里感觉到了与死相关的气息，从心脏处慢慢地冒了出来。所以，李庸不敢再有所放肆，语气上也是多了份尊敬，从先生变成了前辈。
沈一笑看着被自己捏在手里的“柿子”，神情冷笑道：“你想说些什么？”沈一笑看着眼前的这个丑小子，心里竟有了一丝的兴趣，慢慢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被捏爆了一样的喉咙忍不住咳嗽了一下，但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的模样，淡笑道，“前辈若是不说目的，我要说什么也是无用。”
“你，究竟是谁？”沈一笑看着李庸丑陋的面庞，忍不住皱眉道，“这天都洛阳里各大家中似乎没有你这丑娃子。”莫非是在自己入狱之后生的？但见此子的年纪，应当也是十二三岁年纪，如此天资的丑娃子估计是来自寒门。
李庸不禁一笑：“有时候看见的人并不一定是真的……前辈，你如果再不说原因，恐怕时间不再够了。”
此时沈一笑被散发遮盖的两只眸子覆上了一层死灰，冷冷地说道：“小子，你为什么说我没得选择？”
李庸的眸子很是沉静，不怒不喜地淡淡道：“前辈要选择的是寄托者，咳咳，寄托似乎并不准确。应当说是‘寄灵’……”
此时死寂的小径里发出了呼呼声，像极了老虎的呼吸声令人恐惧，里面还夹杂着湿冷的潮气。
沈一笑静静地看着他，一道灯火照来，印刻在了两人的脸上，久久才是道：“原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刚才还问我原因，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那么，你是谁？”
“我姓李，木子李。”李庸没有讲出自己的名字，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前辈，我值得前辈选择。”
李氏，木子李。
这是前朝大唐的大姓，也是周朝的大姓，即使现在是武后执掌天下。
这个姓氏只有贵族大臣才足够拥有，只是，在沈一笑眼里即使是李氏这大姓，在自己眼里依旧无足轻重，姓氏只是一个不足为虑的光泽。
“李氏又如何？我可不曾听说那些大家里有你这么个后辈。而且你也应该明白这里的人选很多，更何况还有一个不错的小家伙。”
有阵轰轰的响动声震起了小径上的碎石，沈一笑看着眼前这个丑少年身体里蕴含的灵力波动，脚下的灵力萦绕，本是艰难困ju的前进，然却是一脚扫开了地上的碎石，露出唯一平坦的小地域，往前又是进了一小步：“您说的可是那位王符兄弟？王玄的徒弟。您真的敢选他吗？可是，可是……我这李姓若是皇姓呢？”
向前一步。
“那这一步又是如何？”
李庸走到了第十七步。
小径尽头是一处简陋的房屋，入口是一道龙纹雕印的小拱门，里面是一间朴素的小居室，无论是四周的墙壁，还是地面，都是被砌上了白瓦瓷砖，铺作的居室显得甚是古朴端庄素雅，一盏油灯单调地置在居室地面中央，睁开眼时，李庸已是坦坐在了这块油灯的右手方。
李庸还没睁开眼睛，脑袋里先是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小子，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寄灵之术’的结局是夺取两字，你可还敢？”
李庸眼睛未睁，心海之中却是淡淡回答道：“前辈觉得真的认为自己有能力夺取吗？”
沈一笑一顿，后转而不禁笑出了声来：“哈哈，有趣有趣。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我很好奇将来我和你的合作会是如何的精彩。”
“前辈不负我，我也不会让前辈吃亏……这大唐安分太久了，前辈可敢与我逍遥一次？”
沈一笑的神情多了一分喜色和玩味，忍俊不禁道：“大唐？”
沈一笑注意到的点是两个词。可能简单来讲，应该是一个字。
唐。
这不是姓氏，而是一个国名。
然而现在是周。
“你说这番话，搞的我以后不想夺了你的躯体啊！”沈一笑轻笑道，“有趣的小子，就是长得丑了些。”
“……”
李庸僵直地平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沈一笑手中释出了灵力，渐渐地按在了李庸的额心，缓缓一个又半米之长的青铜色香炉浮在他的身躯之上。中央的烛火光亮在那处渐渐黯淡，似乎那里的光被这香炉给偷了去，身躯周围渐渐换上了一层青色夹杂一股淡青色的缥缈云雾。
这股淡青色缓缓裹上了李庸，后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像是一层薄透的纱衣披在上面，坐在身前的沈一笑将右手的两指挪开，放于胸前，嘴边念起了奇奇怪怪的咒语来，一时间在其周围浮现出了奇异的复杂纹路化成海带状相互缠绕旋转，此时李庸的面色开始越来越难看，虽然本就很难看，但此刻的李庸的一张脸像是扭曲在了一起，看不清他的眼睛生在了何处，又看不清嘴巴去了哪里。
连沈一笑微眯的眼神看到这张“难以企及”的脸时，眉角不禁一皱，心中暗暗道：“真的难见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皇室生了个如此丑的娃。”
此刻居室里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一阵无名的风在居室里游荡，后听得了一声告诫：
“小子，挺住！”
海带状的纹路上的复杂铭文开始从中脱离开，凌乱地开始游动在李庸的脑袋周围。
此时李庸的心海一片漆黑，脚下头上四周皆是虚无的黑暗，李庸看着有些畏惧，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走出去前面便是会从无尽的黑暗里坠落下去。
突然，一道细微的光芒渐渐浮现，但渐渐看清的那道光芒却是一道纤瘦矮小的人影，这个人影像是走在平静的水面上，每走一步，便会在脚下惊起小小的涟漪。李庸不敢走，因为他发现那道人影前面，和自己前面，隔着一道漫长且无尽的悬崖，在他眼前铺展而开，形成一道犹如三千尺长的瀑布。
那人影是沈一笑。
李庸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因为现在的他身体里有有着两座无尽的心海，虽然这另外一座心海不属于他。
……
转眼一瞬间，李庸耳边传来了王符的声音：“李兄，李兄？”
李庸睁开有些劳累的眼皮，“符公子。”有些吃力地爬起了身，却是见到了自己又回到了那座书宴的阁楼里。
王符见到他苏醒过来，呼了一口气，淡笑道：“李兄果然不愧是望首第一人，这沈一笑竟是被你打得受了如此重的伤，厉害！”
李庸一秒前还有些疑惑，后一秒在他的脑海里却是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小子，抓了我的这个美差事你给完成了，那你怕是要官拜九品咯！”
李庸身躯瞬时一颤，但在王符看来这没来由地冷颤的样子，甚是惊疑道：“李兄，你没事吧？”
李庸急忙挥挥手，疑惑道：“我只是在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打败了他？”
“我们这里的人都看见了啊。”王符回答道，“你的那最后一剑是什么招式，竟是如此霸道？”
“明川。”李庸的身体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李庸嘴边回道：“明川。”
话语脱口而出，见到道玄和顾西延已经走来。道玄听得“明川”，看向了受伤的李庸，询问道：“沈一笑是你打败的？”
李庸欲起身回话，后听得道玄道：“躺着回答便是。”
“掌教，晚辈也是凑巧，若不是当时他体内的死骨针发作，我也不会有机会能伤到他。”
“我听你刚才讲，你最后用的一剑是为‘明川’？”
“正是。”
“你以前是佛家的门生？”
“晚辈曾经寄托在一位大师门下学习佛法。”
道玄轻点首，一双澄澈的眼眸似是想看穿他的一切，后淡淡道：“原来如此。”
袖里又是取出了数瓶的丹药，“你们几人都受了不少伤，这是养气丹，每日三服，每次一粒便可。”
“多谢掌教。”
“多谢掌教。”
“……”
顾西延缓缓走进王符的身边，凑近将丹药递给了他，后问道：“没事吧？”
“前辈，我没事。”
“好，早些休息。”
“恩。”
说完那时，顾西延的眼神又是多看了一下王符身边的李庸，淡笑道：“小伙子，小小年纪，就会使出‘明川’一剑，后生可畏。”
“前辈谬赞了。”
转身离开时，道玄的眼神平静地看向了李庸，身旁顾西延的目光也似有意无意地盯在他身上，待李庸还未发觉时，转瞬即逝就挪开了视线。
“顾老，可有疑惑？”
“暂时看不出来。”
“那就等等吧。”
……
抱歉，抱歉，来晚了。今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又改了好多。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