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们俩干什么的？”
门口几个壮汉见一个翠衣少女牵着个女孩子缓步走来，相视一眼，围成扇形堵在门口。虞情眨巴眼睛，到是发现这几个汉子身材魁梧，竟是比平常汉人高出一个头，肤色偏黑，给人一种野性的力量。
“琴姐姐，这几个怕不是汉人，口音似北疆，应该来自草原部落。”虞情松开抱着琴的左手，悄声提醒。琴点点头表示会意，双手隐隐将藏在袖中的两柄短刃别过腰间顺手的位置，以防备潜在的冲突，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上前对几个大汉行礼。
“我家小姐久闻曲姑娘琴技超群，今日特地来拜访，还望几位……”
“你们今日很不赶巧，曲姑娘被我家公子包了，今晚概不见客，你们快走吧！”一个黑脸大汉毫不客气地打断，打算将两人驱逐远一些。
虞情似受惊小兔般躲在琴的身后，委屈地说：“可是，可是我们明明听说今晚会有曲姑娘的表演呀，怎么就变成被你们公子包下了？”
“嘿，我家公子今天乐意，你们管得着么？”黑脸大汉斜着眼俯视着个头仅及自己腰线的小女孩，调侃道：“倒是你们两个小丫头，不在家里学学女红，大晚上的跑来乐坊干什么？”
“对啊，看你们衣着不菲，应该也是名门闺秀，来到这风花雪月之地，不怕糟蹋名声吗？”
几个大汉操着手拿看起来柔弱无力的女孩们打趣，说出的言语让琴皱紧眉头，一双玉手悄然扶上刀柄。
一个个头相对较小的壮汉突然拉了拉黑脸男子，两人后退几步嘀咕了一阵，然后小个子壮汉打开一条门缝溜了进去。虞情挑挑眉，拉拉琴的衣角，朝着几个大汉交头接耳的地方努努嘴：“琴姐姐，我觉得有些蝼蚁要挑事儿了。”
琴摸摸小女孩的头以示安慰，这个小动作给了小女孩莫大的安全感，虞情享受地眯起大眼睛。
“要是他们敢有所异动。”琴冷眉一横，眼中寒光如刀：“我手中之刃，必将取其性命！”
说话间，几个壮汉靠过来，已经收起了那副轻蔑的嘴脸。黑脸男子哈哈一笑：“两位想必是公子贵客，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小姐见谅。不过公子当下确实不便打扰，要不去隔壁公子的雅间坐坐，一会儿我家公子必来迎接二位。”
闻言，琴清冷地回应过去：“不必了……”谁料小女孩捂住她的嘴，笑嘻嘻地弯起大眼睛：“各位哥哥，你们公子的雅间里有好吃的咩？”
“有的有的，我家公子雅间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公子说了，两位小姐随意就好。”黑脸壮汉殷勤地走到前面带路，剩下的几人围在两个女孩身旁。
琴不解地看向虞情，伸出两根玉指轻轻捻住小女孩的一只耳朵，低声问：“小姐，这些杂碎直接处理即可，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痛啦，好姐姐高抬贵手！”虞情吃疼，眼泪瞬间盈满眼眶：“好姐姐你不想想，打人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吧，万一被人看破身份岂不是坏了我堂堂一国郡主名声？”
琴哼哼一声，松开了手。虞情龇牙咧嘴地揉着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的耳朵，小声嘀咕着；“再说了，趁着机会好好吃一顿，先吃光他们的钱，再狠狠揍他们，为国家铲除恶贼，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儿……”
当然，这些话一句不落地被琴听了去，琴一记眼刀成功地封住小女孩狡辩的嘴。无奈地叹口气，琴突然有了一种当妈的感觉：自己家小姐鬼灵精怪的想法，给她惹了不少麻烦，比如折了哪家小姐最钟爱的花，在哪家收藏的的名贵字画上涂画等等，都是自己带着府里的赔礼前去道歉的。
唉，养孩子真不容易。琴心头莫名浮现一股沧桑感，旋即她笑了：能够有这样的小小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两位小姐，我们到了，请。”黑脸壮汉缓缓将门推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浓郁得有些过头，不喜饮酒的琴非常不适，从袖中拿出一块浸过药水的白纱面巾戴上。虞情倒是使劲儿吸呼着小巧鼻子，点点头：
“黑脸大叔，你家公子收藏了不少好酒啊。我闻闻，嗯。”虞情闭上眼睛：“洛阳当地的九月雏菊酿，来自江南的蓝尾酒，来自益州的蜀风玉酿……”
虞情一口气说出了二十多种好酒的名字，将几个壮汉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就连琴也惊讶地看过来，但她很快就释怀，陪伴小姐这么多年来，小姐带给自己的惊喜还少吗？看来小姐又去读什么论酒的书了。
虞情迫不及待地绕过屏风，眼前的大厅里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酒罐，粗略一数至少在百余上下，难怪酒香这么刺鼻。隔间拉着帘子，可以看到十多个空酒罐歪歪倒倒放在一起，将柔软的靠背椅埋在下面。
“你家公子的酒量不错。”虞情伸手抬起一个酒罐，拿起一旁的小刀划开封口，挑开红布，顿时一股谷物深度发酵的醇香味扑面而来。“哇，这可是白玉腴酒，黑街上都买不到的珍惜玩意啊，看来我选择来一趟是无比正确的。”
虞情微微有些激动，上扬的嗓门清晰地将她的话送进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黑脸大汉笑眯眯地附和：“小姐真是好见识，只要您中意的酒尽管开就是了，小的们就先下去了，我家公子随后就来。”说罢一打手势，退了下去。
琴挑起眉毛，她听到的重点在“黑街”两个字上，看来自家小姐还瞒着自己去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啊。待几个壮汉出门后，琴莲步轻移，竟是瞬间来到正陶醉在美酒中的虞情身边，一把揪住她的小耳朵：“行啊，胆子渐长，小小年纪都敢去黑街闲逛了，当真府里得宠就不把虞家的家规放在眼里了？”
“哎呀呀，好姐姐，你看这里美酒作陪，又正逢良辰，不如坐下来，我们把酒言欢，何苦动手脚……哎呦！”
琴轻轻一拧，小女孩那张油嘴滑舌顿时乖乖安静下来。虞情乖巧地跪坐在地上，环抱着酒罐，嘟起嫣红的小嘴：真是暴力，一言不合就动手，好歹我也是个郡主，一点都不给面子。
琴摸摸小女孩低下的头，为她理开眉眼间的刘海。“小姐，我不是在生气，黑街势力纵横，您万一有闪失，奴婢会……会心疼的。”
虞情用食指轻轻按住琴的唇瓣，轻声说：“琴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很关心我，但你也要知道，没有经历过死亡的雏鹰是不会飞的，我不会永远也长不大，终有一天我会直面这一切，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琴姐姐，你不知道，我们虞家虽然满门忠烈，效力皇室，但如今世道不平，盛世之下充斥着满满的血腥镇压和酷吏剥削，我是将门之女，所看到的暗流动荡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虞情扬起白皙纤细的脖颈，灌了一大口酒酿：“其实，我很早就在观察民间世态炎凉，这也是我不同寻常大家少爷小姐成天花天酒地的原因。”
“我自幼习武，读书，练琴，书画，怎么苛刻怎么来，都只为了以后我虞家能够在乱世之中生存下来，能够有一个人站出来挑起家族大梁。”
虞情重重放下酒罐，眼角噙满晶莹的泪珠：“我大哥据说很早就离家不知所踪，二哥痴迷剑术游走江湖也不常看见人影，而我的亲哥哥天生重疾缠身，久治不愈，虞家这代男儿都不足以撑起虞家的未来。”
“我的大姐虽然在镇国卫习得一身武艺，又精通历代大家文学，但早与太子有婚约，这是皇命不可违，那么只有我这个最小的女儿能够在将来把持虞家的命运。那么，你可知我的压力有多大？从小家人给我的期望又有多大？我将来又要回报家族多少？这就是我的命运，即使身为一国郡主能够逃避吗？不能，我做不到，也没理由去做啊！”
小女孩低声抽噎，借着美酒下肚，将心中藏匿的抑郁宣泄而出。琴将女孩抱在怀里，这个一向开朗活泼的小小姐，究竟在天真的笑容下掩盖去多少不合年龄的成熟？自己还好意思说最了解她，原来是个笑话吗？但变化的世道不会在意一个女孩，它也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变强，变得让它对你束手无策。
乱世出佳人，才子饮酒陪。红颜虽多情，不想命运薄。
若得往生来，愿君长相思。思君新梦里，锦鲤犹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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