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之中,罡风凛冽,黄泉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直到包罗不耐烦,出声将他拉了回来。
“你还在等什么!没看见那株死松树吗?赶紧把它拔起来收进宝盒里,我们赶时间哎!”
黄泉骤然清醒,看着荒凉的空地,那日阳光下热闹安逸的镇子仿佛就在眼前,双拳不禁悄然握紧。
黄泉从来都不是嗜杀之人,但他杀人之时却从不手软。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在江湖中挣扎求存历练出的铁石心肠,更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所杀之人都绝无活命之理。
杨峰好淫成性、范幽恐残忍暴虐、王玄生阴狠张狂,这等人活在世上只会残害无辜纯良。
“行善有果,行恶有报,天若不奖善者,便要得人来代天行赏,天若不罚恶徒,便要得人来替天行道!”此乃黄泉心中至亲之人所说,十几年来,他片刻不敢忘却。
同样是在这铁松镇,同样是在这铁松树下,他与北阴子所说的话,犹自在耳畔回绕。
“世间之事,本就是非难分、曲直难辨,然公道正义,自在人心!”
黄泉松开了握紧的双拳,抬头看着干净的夜空与那一轮明月,悠然间,记忆深处的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喂!你发什么呆啊!还不赶紧的啊!”包罗急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黄泉苦笑,不再去想其他,将目光投向那已经枯败的铁松。
铁松不再笔直,更不再茂盛。黄泉以神念探查,果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它没能死在范幽恐的恶毒术法下,也终究没逃过命中死劫。
黄泉不再感慨,双手一举,两道法力奔涌而出,如两只大手般牢牢地握住了铁松的树干,而后奋力一举,就见地表翻动,巨大的铁松被连根拔起。
黄泉控制着法力将铁松举到自己面前,包罗见状催动不漏宝盒,一道金芒自黄泉袖中飞出。那道金光瞬间布在铁松上,刹那间,偌大的铁松不见了踪影,已然被收入了宝盒里,颇有些袖里乾坤的味道。
铁松消失,黄泉眼前又是一片清明开阔。
只是视线所及之处,再非空空荡荡。
一个青年男子凌空而立,长身滞在黄泉身前两丈的空中,眼角带笑地看着他。
他身着素色长袍,中等身材,一头长发使一根簪子简单地定住,在夜风中,发梢随风而动,使他看起来柔和出尘。
他姿容俊朗,如一轮明月洗净长空,如贤明雅士温润谦和;他气质沉静,如古井之水不起波澜,又如古老磐石安然不动。
他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地凌空而立,若非他身在半空,实与寻常人无异,可黄泉心底却涌起了丝丝寒意。
他滞在空中,黄泉的双眼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可神识却感觉不到任何气机。
凡人会散发血肉之气,修行之人会溢出法力灵气,哪怕是阴鬼魂魄也会发出阴灵之气。
可黄泉却无法从这个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眼前的男子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气息。
黄泉全身警戒,法力暗暗涌动,精神紧张起来,即使是与王玄生作生死之战时都没有如此小心翼翼。他心知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子既然有隔绝旁人灵识、掩盖自身修为的道法,现下这般从容出现,绝不是为了与他赏月闲聊。
何况,黄泉刚刚才掌毙君党之人,最后还狠狠落了君党的脸面!
“敢问尊驾拦路,有何贵干?”黄泉压下心中的一丝惧意,一边急思对策,一边打探对方的底细。
对方却并不答话,仍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这微笑并不冷漠,却也绝不友好,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黄泉凝神细看对方,想要看出他的深浅,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唯一灵异之处便是此人身周脚下正漂浮着十几粒黑白石子,发出莹莹烁烁的光芒。眼下天色渐亮,虽然朝阳未出,但夜色并不深沉,是以白石子十分显眼,黑石子却有些隐蔽,但同样令人难以忽视。
黄泉心中猜测那些石子便是此人法器,复试探道:“尊驾若无要事,在下这便告辞了。”
“不急。”
黄泉话音刚落,对方就张嘴了,就好似真怕黄泉会走掉似的。
黄泉闻声大惊!
他瞬间将全身法力都运入凌空步云靴中,靴子顿时光芒大作。黄泉倒退而去,其速度之快,动作之突然,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那人只说了两个字,他便知其身份,更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那声音黄泉不久前才刚刚听过,当时它回荡群山,响亮清晰,黄泉岂会忘记!
这貌似温文尔雅的男子便是适才在斗命台上给了黄泉三年之约的君党大员,计千年!
黄泉不识计千年之名,更不曾听闻其“计都星君”、“君党智丞”等名号,亦不知其被左君侯视作心腹、在君党之中一人之下。但黄泉可以推测出来,计千年既然能在左君侯尚在家中之时便给出“三年不究”的承诺,便表示此人定然是左君侯之股肱;而他既然能在暗中尾随自己一路,哪怕此时光明正大地现身,都无法看出此人深浅,便说明自己绝非此人的对手!
自然要逃!
黄泉飞速退走,可仅过一息便动弹不得。
他脚下突然出现一方虚影,虚影之上横纵交错着十九条黑线,而黄泉此时站在虚影中间一点,就是这一步迈入,他再也不能动弹,还好体内法力仍在运转才不致使其从空中掉落。
不过,若能从半空摔落,哪怕灰头土脸,对于此时的黄泉来说也是个更好的选择。
黄泉受困当空,计千年一身长袍,施施然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站在虚影之外,仍旧是微笑着,重复道:“不急。”
黄泉心中大骇,面上却不动声色,瞧瞧脚下横竖交错共三十八条黑线的虚影,又看看仍旧在计千年身周漂浮着的黑白石子,心中顿时敞亮,说道:“棋盘、棋子,这一套弈棋便是你的法器。”
计千年含笑说道:“然也。”
黄泉略一沉吟,说道:“未成想左君侯之左膀右臂竟不修神武道法,而是儒道策家纵横之士。尊驾莫不成是百年前泰山学宫策学殿主梅玄机的高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