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连绵不断的雨滴至空中飘落,时急时缓。原本人群熙攘,小贩走街的城镇因为这阴雨天难免清冷了许多,路上的行人要么以手遮顶寻檐避雨,要么低头执伞匆匆而过。
由于雨势缠绵,致使酒庄饭馆客人寥寥无几,但店中小二们依旧没能落得半分清闲。刁蛮的老板娘恶声恶气的指挥着他们干活,小二们心中郁闷,饭间凑到一起细声埋怨着。一人望了望门外,见这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嘀咕了句:“家中地里的稻子就快收了,雨水这番下法,可是不妙。”
另一人听到,也不顾嘴里还嚼着饭,含糊不清的接话道:“就是,老天爷莫不是发了脾气,这雨都下了半月有余了,还不见停。”他一说完,旁边的人用筷子指了指柜阁后一脸苦大仇深的老板娘,压低声音嘲讽道:“说不准,是天帝老儿受了天后那恶婆娘的气呢,正哭哭啼啼呢。”
这话说完,众人均是掩嘴偷笑,镇子十里八乡都知道,老板娘是出了名的泼妇。老板也窝囊至极,直叫人看不起。玩笑间,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平地炸起,震的人耳膜嗡鸣,心脏乱跳。刚才戏说天帝的小二一个哆嗦,忙放下碗筷,双手合十,战战兢兢地的对着空中叨念着“草民玩笑,天老爷莫怪,莫怪。”
然而他却不知,这九天之上的天帝,哪里顾得上听他的胡言乱语。天宫上界,云雾缭绕。飘渺的云层之后,却是别番景象。只见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几根百丈巨柱巍然耸立。柱子上刻有金色的盘龙图案,如同活物蠢蠢欲动,在柱子上向上盘绕。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仰天长啸一般。数十根柱子尽头,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巨殿。近看,巨殿金光流转,在云雾中散发着金光。无论是谁,在这威仪的巨殿面前,都会发自内心的惊叹与敬畏!
殿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玉阶,共九百九十九层,更显出宫殿的恢宏与庄严。殿门口更是站着两排身穿金甲,手执长枪的侍卫。肃穆之气浩然的彰显着此地的尊贵。
此刻大殿之内,台阶之下规规矩矩的站立着四排朝臣,左侧两排均是白衣翩跹,有白胡子垂地的老者,也有面相俊美的青年。虽是面貌不同,可气质却无一例外,均是仙风道骨,眉目慈悲。右侧两排就显得威风多了,皆是身着铠甲,周身散发着强烈地肃杀之气,一看便知是身经百战的大将。
他们此刻全部肃然无声,目光望向大殿之上的王座,等待着仙界统治者,天帝出现。不消片刻,伴随一声‘天帝到’众臣霎时齐刷刷单膝跪地,大殿内随之回荡起众仙朗朗铿锵的声音“恭迎陛下。”
很快,一道身影至后帘走出,迈着沉稳的步伐,来人走到龙座旁,双手伏开衣袍,边落座,边说道:“众卿平身。”
众臣恭谨的垂着头,齐声回了一句‘谢陛下’,纷纷起身。
只见高高的王座上,天帝一身明黄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稳稳的搭在王座的手椅上,再瞧天帝的容颜,眉如刷漆飞扬入鬓,无甚表情的脸庞不怒而威,仅仅端然落座不言不语,大殿的气氛便随之庄肃起来。
天帝扫了眼朝下,示意可以奏报了。安静了一瞬,左侧有位上了年岁的仙者提步上前,恭敬道:“老臣有事奏禀。”
天帝望过来,微一颔首“讲。”
老仙者唇动了动,犹豫片刻,面上浮现出羞愧状,缓缓道矣:“前日臣座下弟子禀报,玉鸾峰结界被破。天后交给老臣精心培养的百只仙鹤,全部咬碎元丹…自尽了…”
话音刚落,朝中顿时哗然。玉鸾峰乃仙家圣地,专为众仙培养坐骑。仙鹤更是天后精挑细选出极具慧根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闯入圣地,敢令仙鹤自尽?
天帝并未说话,那老仙者痛心疾首的继续道:“经老臣彻查,乃是妖族所为,一共三人,其中一人身份已经确定,就是狐王的小女,挽歌!”老者说完,众仙家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显然对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
老者越说越痛心,大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架势“那妖女甚是嚣张,破了结界后,抢走了一只仙鹤,扬言要烤了吃掉。并施展幻音,迷惑众仙鹤,说仙鹤全部是鸡,生来就是给她狐族吃的。众仙鹤慧根极净,被她的幻音略了心智。想到生来是为给妖族饱腹的,哪里受得住屈辱,全部,全部都自尽了…”
老者心中又愧又怒,躬身对着天帝作揖道:“臣座下弟子修行不精,致使玉鸾峰失守,损失惨重,特来与陛下请罪。”
天帝闻言微抬了抬眼皮,并未回话,而是目光越过老者,对着右侧一位身形高大的将士道:“凌卿,你昨日急于见吾,所为何事?”
将士跨步上前,对着天帝躬身道:“臣也有一事禀报。臣也是近日才得到消息,几月前驻守于北极的鲲鹏世族首领妻子刚刚孕育出三个稚儿,还是蛋状,不等幻化人形,竟被人夺走一子。经查证,抢蛋的正是狐族之女,挽歌!鲲鹏首领震怒,却碍于妖女身份,未敢轻举妄动,怕引起仙妖两届大战。只好忍住失子之痛,托臣禀告陛下,希望陛下可以为他讨回公道!”
将士说完,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这鲲鹏一族镇守北极之巅,与此间相隔甚远,消息传到也不免要耽搁许多时日,不想鲲鹏首领为了大局,竟忍住了没有直接诛杀妖女解恨,而是按规矩报告天帝,也是十足难为了他啊。与此同时,另一名仙者似乎也按耐不住了,立刻上前,娓娓道来他要奏禀的事情。
一时间,连着站出的几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禀告狐族挽歌的种种恶行。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发觉天帝神情越来越寒凉,朝臣们才都闭嘴不言,还有人没来得及报,也只能等明日再报了。
半响后,一直沉默的天帝终于开口:“狐族挽歌,为九尾狐王第三女。至她成年,便游历于人间,频频与我仙界发生冲突。此狐虽是不停冒犯仙界中人,却并没有祸乱人间。她又属狐王之女,若将其诛杀,必将激起妖族逆反,吾自然不惧与妖族开战,但感念苍生无辜。若是开战,人间必将受到牵连。故此,派兵将她捉拿,送往紫竹林,由墨宸仙君看管,将她隔离于三界之外,以免她再继续胡作非为。”
天帝说完,众仙马上交头接耳了议论起来,有人觉得惩处太轻,也有人认为表了态就不错了,从前天帝始终对此妖恶行不闻不问的,如今终于治罪,即便不杀,被监禁起来也有她受得了!与挽歌有过节的心中最为解气,忍了这妖女这样久,总算可以给她吃点苦头了。
紫竹林乃是这三界外的异世。
居住在内的人,是鼎鼎大名的墨宸仙君。
据说这位仙君是集三界之外的灵气所化,法力十分高强。虽是现世之时曾与天帝会面,却从未上过朝堂。意料之外的是,天帝在见过墨宸之后十分看重此人,直接封了他上仙之位,并且允他可以不理朝堂。朝臣们连见都没见过这位仙君,天帝就赐了他上仙之位,众仙心中难免质疑,私下里议论揣测,更有直性者,当朝便道出疑问只觉不公平。
然,天帝见此情形,当即传了口谕,将自己的嫡女诺夕王姬许配给墨宸。天帝嫡女啊,那是何等尊贵,竟然都与此人订下婚约,此举强势的堵住了悠悠之口,天帝看中的女婿,自然是无人敢质疑。
如果把那妖女禁锢于紫竹林,有墨宸仙君看管着,倒不怕她能逃回来。可是,天帝适才也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惩治那妖女,是为了避免与妖族大规模冲突。仙妖两界若开战,死伤无数是必然。谁又愿意发动战争呢,这世间难得太平了上百年。何况法力乱斗间,人间必定大祸生灵涂炭,仙家慈悲,更是不愿见到那般境地。
天帝仿若看透了众臣心中计较,又出声道:“此去捉拿狐女,莫要大动干戈,仅将她带回即可。吾会昭告仙妖两界,以墨宸仙君收她为徒拟旨。妖族也未必就敢起兵造反,我仙界实力岂是容人随意冒犯的!何况此狐甚是顽劣,屡次犯下大错。吾一直没有发作,便是等她的罪状到一定程度才好收服。”
众仙听此终于恍然大悟,敢情天帝是故意不去理会这妖女胡作非为,桩桩件件都给她攒着呢啊,好一个欲擒故纵啊!这次再无人有异议,朝臣们纷纷屈膝,齐呼“天帝英明。”天帝随即点了两名大将与一位仙者派去收服挽歌,待交代完毕,退了朝,他率先离座走回后殿,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理成章,只不过…没有人留意到,天帝在转身的刹那,那双素来冰冷的眼眸中,竟然腾升起一丝无奈的意味。
“果真是她的女儿,无法无天比她当年更甚。”微不可闻的低语伴随着叹息声溢出唇边,身后的侍者乍然间没能听清,忙恭谨的询问了句“陛下可有吩咐?”天帝略微怔然,转瞬间又恢复了冷漠神色,无波无澜地回了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