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之后,龙府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这压抑的沉寂让人透不过气来,越是如此,越是平静的让人心头憋闷。
这日,卿华正在赏花,她最喜海棠,自从回到帝都,龙挚便让人四处搜寻海棠,如今大片大片的海棠初具规模,开得娇嫩,着实招人喜爱。
翠暮从园门口进来,见卿华正有兴致,便垂手立侍在一旁。
“可有何事?”卿华只是赏着海棠,并不看她。
翠暮脸色微沉,“二皇子刚刚来了,奴婢说您在祠堂祈福,他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你,便走了。”
卿华恍若未闻,抚着一朵尚未盛开的花骨朵,白玉般的指尖划过缎子般柔嫩的花瓣,缓缓开口道“你说若是这花没了根,还会开吗?”
翠幕瞧了一眼花苞,“自然是不能的。”
指尖轻轻一截,花苞便脱离了花茎。翠幕威震,心尖儿在花茎截断的瞬间,狠狠地颤了颤,可惜了,多好的花儿。
卿华红唇微启,嫣然一笑,“听说这帝都还有一人极爱这海棠?”
翠暮有些跟不上卿华的思维,这不是在说离了茎的花儿吗?却也只能答到“除了主子,便数媚娘了。”想了想,又道“只是这媚娘有些有些不识规矩。”
“哦?”卿华将花苞举至笔尖,轻嗅花香,人花相映,美人竟生生胜了妍花几分。
翠暮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忙道“媚娘是先皇后留下的人,仗着资格老,且这帝都的不少老桩子都在她手中,便有些拿捏,之前,烟柳找过她,却没讨到什么好处。”
卿华红唇微启“再美的海棠,没了根,也什么都不是。你去告诉生奕,让他做事儿快些。”
“是。”翠暮福了福身,退下了
次日一早,翠暮便来通报,生奕求见。卿华斜倚在主位上,双眼闭颌,“让他不必进来了,备好了就动吧”,生奕闻言,在园外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才去了。
没过几日,翠暮传来消息,媚娘唯一的儿子在赌场与人发生争执,失手杀了人,原以为死了便死了,不过失些银子,却不想,死的却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手下有一谋士,名季怀,乃是当初柔贵妃花了极大代价请来的。这季怀确有辅天之能,二皇子能有今日,半壁功劳均是此人得来的。
季怀父母双亡,又无子嗣,唯有一个胞弟,两人自小相依为命,自然感情极厚。这人虽纨绔了些,但众人都乐得卖季怀一个面子,也都尊一声季二公子,对他处处忍让。
次日清晨,翠幕为卿华梳头,翠幕的手极巧,三千青丝被挽成精致的发鬓。一支金步摇斜斜的插入其中。
翠幕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喜意。
“怎的?梳个头,便如此欢喜”卿华笑道。
翠幕傻傻一笑“怎能不高兴,如今媚娘吃了大亏。因那季怀,二皇子如今也是忙坏了,自然不会来打扰小姐,小姐又乐得清闲,两全其美。”
“这事儿可没完,二皇子怕是还有得忙。”卿华扶了扶梳好的发鬓,话语一转道“翠幕的手可真巧,要是以后嫁人了,可找不到如此的巧手了”
翠幕不依道,巧笑“小姐,你又取笑人家。”
卿华转过身,握着翠幕的手,“你们几个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早已被我视为亲妹妹,这终身大事不比寻常,若是看上了,必得告诉我,我可得帮你们好好把着。”
翠幕眼中有些氤氲“若不是姐姐,我如何能活到今天,翠幕不想嫁人,只想守着姐姐。”卿华淡笑道“真是傻丫头,罢了,此时也急不得。”又道“媚娘也该来了,你去外头吧。”
翠幕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翠幕便领进来一个美妇人,有几分颜色。只是那眉眼,便是细心描画过,也掩不住倦意。
妇人一进屋,立马伏跪在地,向着卿华,双眼清泪不止,哭道,“主子!求主子救救奴才啊”
卿华只是瞧着她,并未说话。
那妇人哭了半晌,没了主意,见卿华并不搭理她,咬了咬牙,掏出一张娟子,递给翠幕。
翠幕打开一看,向卿华轻轻颔首。
卿华道“我瞧着你好好的,怎么让我救你。”
媚娘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奴才,是奴才那不孝子,在赌场杀了人,要赔命,奴才就这一个命根子,没了他,奴才也活不下去了。”
卿华扬眉,“瞧你说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银子的事儿。翠幕,扶媚娘起来。”
翠幕上前就要搀起媚娘,媚娘心中吐血,自己刚刚交的的可是自己手中全部的行当,望着能让卿华替自己求个情,可瞧着卿华一脸温婉单纯,难道她不明白,若是只是银子,自己怎会求到此处。心中不满,又不敢面上显露,只得挣开翠幕的手,“奴才那孽障,杀的是二殿下的人,奴才想着,主子与二殿下有些交情,才舔着脸,来求主子。”
翠幕一耳刮子毫不留情的抽在媚娘脸上,道“二殿下对主子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主子躲还来不及,你倒好,这是让主子让火坑里跳啊”。
媚娘忙道“奴才知道此事之难,可如今也只有主子能救奴才了。”一边说,一边使劲磕头,见卿华也不理她,媚娘便不敢停。
良久,媚娘磕得额头出血,发鬓凌乱,一片狼狈。
卿华这才淡淡开口“也罢了,如今你也认我为主,我自然得护你。”
媚娘闻言,磕得更狠了“奴才谢主子,奴才谢主子”
卿华瞧着自己白玉般的手指,满意道“你回去告诉你儿子,一口咬定他没杀人。我听说,当时只有你儿子与季二公子在场,你儿子与季二公子发生争执,便负气离开,却不知季二公子为何死了,你可懂?”
媚娘便知,卿华准备救人,忙应下,“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卿华打了个呵欠,向媚娘道“这事儿你等我消息,我也累了,退下吧”,媚娘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退下。
早在媚娘来时,卿华就让翠幕去请了萧涯。
卿华靠在软榻上,柔弱无骨的腰肢斜斜的躺着,墨眉轻展,面似桃花,全身透着慵懒妩媚之气,偏偏一双干净的双眸,让人欲罢不能。
萧涯进来时,瞧见卿华,一时竟呆住了,直至卿华瞧了他一眼,这才全身一震,回过神来。见卿华欲起身行礼,忙快步向前道,“华儿躺着就是,快别起来。”就要扶住卿华,卿华向后一躲,萧涯扶了个空。
卿华嗤嗤一笑,道“二殿下一来,就要占卿华的便宜,卿华可不依。”
萧涯何时见过这样的卿华,一脸媚态,芙蓉春色,三魂被勾了两魂,只知道呆呆的笑。
卿华掩住眼中的不屑,款款起身,移步到萧涯面前,半倚在萧涯跟前,葱指点了点萧涯的额头,嫣然一笑“殿下乃是极贵之人,日后,卿华自是殿下的,如今急什么。”
萧涯看着眼前的美人,满心欢喜笑道“华儿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却见卿华脸色有些郁郁,眼角有些泪痕,萧涯两根眉毛打结般的皱在一起,“这是怎的?刚刚还好好的。”
不提到罢,如今卿华双目盈泪,泣的娇中带俏,梨花带雨,轻声道“难道殿下真不知?还是殿下舍不得那季怀。”
萧涯一边替卿华拭泪,一边道“这是什么话,自从我知道杀人之人与你有关,便处处替你遮掩,那季怀不过一个奴才,怎么能同你比,日后,你才是他主子。”
卿华止了些哭声,似是强忍着,说“杀人的混小子是我一长辈独生子。可那季怀明明知道,确要他偿命,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在你府里,一个奴才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半个主子,你要我如何把自己托付与你。”
半个主子,说得自然是萧涯府中的两个侧妃和一众侍妾。
萧涯一笑,“原来是个醋坛子,什么半个主子,只有你是主子,她们都是奴才。再说了,你要是真不乐意,待我俩好事儿定了,将她们都配了出去就是。”
这回到了卿华怔了,暗下瞅了瞅萧涯,自己只当他是个被柔贵妃宠着的纨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不得不说,若是他真将后院全数配了出去,恐怕龙挚当真会倾全族之力将他扶上之尊之位。
但当真若此,怕是也要萧涯不小的魄力,毕竟他后院的那些人,都是柔贵妃细心挑选的,单说两位侧妃,一位愉远侯嫡女阮氏,另一位更是当今刑部尚书嫡女白氏。愉远侯手中有兵权,刑部尚书掌刑部,且在当今陛下面前极有重量。其余侍妾,虽说身份不如两位侧妃,却都是大大小小京官的女儿,甚至是一些世家的庶女,如此庞大的关系网,可不是说废就能废的。
卿华盯着萧涯的眸子,明摆着说,我不信。
萧涯也不介意,“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心意。”
卿华泊泊地泪直流,“那你证明你的心意,我不管,你杀了季怀。”
萧涯见卿华好不易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再听这话,慌忙解释,“如今局势未明,季怀的确是个人才,又是我母妃的人,着实不宜动手。不若这样,我让人寻个与他相似之人,让季怀砍了消气。你让你长辈带儿子躲上一阵,待我夺得宝位,这个奴才任你处置,可好?”
卿华听罢,这才破涕为笑。二人又聊了许久,萧涯走时倒是极为开心,一把玉扇扇的极为潇洒,自以为极有风度的离开。
萧涯走后,翠幕才进屋,想着刚萧涯走时还赏了自己一块玉,让自己好生伺候主子,便一脸好笑,“这二皇子爱美人倒是爱到极致了,听说前几日后院又收了几个,我倒是奇了,这么多美人,他哄得过来吗?。”
卿华亦是一笑,她还真想瞧瞧去萧涯的满园春色,想必是极为壮观,
只是难道这萧涯到底是真的看清了龙家的实力,才会想废后院,还是只是胡说糊弄自己。可瞧着当时的萧涯,可不像是信口胡说。
又或许是,看上自己了。
翠幕正色,“烟柳传来消息,今日下午刘尧会去含烟阁。”
卿华脸色微冷,并未开口。
帝都中一破败青楼,自数月前来了位唤作烟柳的美人,以一舞凤凰于飞,艳绝帝都,风头无两,此楼自此更名为含烟阁,如今在帝都已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刚过未时,含烟阁门前来了个寻常马车。
一个中年书生装扮的男子,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嚷道“快将钰儿给爷叫出来,哈哈,爷给她带了好东西。”
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笑着迎上去,谄媚道,“已经去叫了,钰儿就到,刘公子稍等。红儿,蓝儿,服侍刘公子去二楼。”
含烟阁三楼的厢房里,两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赫然是烟柳与那名叫钰儿的女子。
一个丫鬟在门外低声道“刘公子来寻钰儿姐姐。”
烟柳微微颔首,钰儿起身,款款离去。
刘尧盘腿坐在二楼一间厢房中喝着小酒,赏着歌舞。钰儿推门而入,挥挥衣袖,满屋歌姬尽数退下。
刘尧憨笑着看着钰儿,向她招了招手,钰儿掩口一笑,到刘尧跟前,刘尧双手一楼,钰儿便跌入刘尧怀中。
钰儿娇笑道“刚刚钰儿来晚一步,公子与诸位妹妹可是开心的很啊。”
刘尧捏捏钰儿的下巴,道“你个没良心的,爷我对你日思夜想,你却在这儿掂风吃醋。”
钰儿撇了撇嘴“钰儿看,公子可在说胡话,若是想,怎的几日不曾来看我。”
刘尧大笑道“那你可知这几日本公子做了些什么?”钰儿抚着刘尧的衣衫,好奇的望了他一眼。
刘尧道,“你相公我去为你凑了银子,替你赎身,你也不用再在此处受苦,你瞧,”刘尧指了指一旁的包袱,“银子就在里头。”刮了刮钰儿的俏鼻,“以后,你就安心做你的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