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开学前夕,她又收到了木强的信。木强告诉她会提前一天到学校。她如约而至。把希望残留在自己追寻他的脚下。她不停地幻想,会在什么地方遇上他,他会带上怎样的表情和态度。遇上他的那一刻,会是一首诗中流传百世中,最精华的那一句吗?
到校已经是晚上八点,刚刚洗漱完毕,小琳过来,她们热情相拥,打闹着诉说分开后的奇闻趣事,最后,小琳说:“不知木强到了没有。”
慕灵回答到:“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去看看”小琳难掩重逢的喜悦,愉快地倡议。
这,正是慕灵心中所想。便高兴地回应道:“好。”
俩人手牵手一路叽叽喳喳说过没完。快到培训楼时,灵说;“木强,木强,你不觉得像叫木匠吗?”小琳附和:“你不说还不觉得,这四川话叫起来还真是像。”于是俩人边走边笑。大灵边笑边说:“我们以后就叫他木公子吧。”
“木公子,这个好”。俩人又是一阵大笑。
说说笑笑到了同学们宿舍。女同学都还没到。男同学来了一部分。她们在同学们的寝室闲聊。直到十点,也不见木强的身影。大灵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她不是一个容易暴露心思的人,她平时的神情中总是带点儿宁静,仪态中总是带点儿庄严,谈吐总是彬彬有礼的。这些都使她不至于显得狂热,激动和急切。
木强是第二天下午才到的。他来到慕灵的寝室,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看起来有些清瘦,她的咽喉突然有些哽咽,眼睛充满雾气,这雾气像浴室里玻璃上的水雾,并没长久。机电系的校妹都已经回来。他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都有一瞬未回过神的慌乱。但他彬彬有礼的态度,不卑不亢的气质,跟大家问好的风度都让小学妹们折服。特别是慕灵下铺的大块头。从那以后她开始向慕灵打听木强的情况。
慕灵在学妹们略带惊讶的疑惑中,慌忙地跟他走出寝室,一个假期未见,竟慌了手脚,乱了情绪。相见的瞬间,木强眼里流出疑惑的光芒,脑中一闪,她居然胖了,但当他的余光扫到她满眼的水雾,虽然这水雾很快就消失了,他释然了,并心生满怀怜惜。在走出寝室的一霎拉,双方都有些犹豫,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彼此对视,又好像被目光中的某种元素扰动得心虚,那种感觉造成幽暗不明的气氛,彼此心里似乎被什么击破了,但又无法确定是什么。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俩个人的心情势必被气氛操纵。她默默地跟在木强的后面,含笑听着木强的述说,述说他父母和姐姐的逼迫相亲述说他的受伤和无奈。她默默地听着,一如她默默地爱着。她用她一米五的视角仰视一米七五的他,然后努力努力地靠近他。希望能踮起脚尖爱他。虽然说四月的蔷薇绕不开九月的江水。但是,她想努力看看。那时她暗暗下了决心。如果他爱如磐石,她将生死相随。
在微微变温暖的三月初,阳光依然稀薄风儿轻轻吹,树叶沙沙响。他们走在学校外的田间小路,夕阳的余晖并不耀眼,倒像一团水彩颜料,迅速融化着,渗进了整个海蓝色的西天,与西边的山巅相衔,西面的半边天空,像燃起了大火似的,燃烧着一片血红的晚霞。世界原来也可以如此安详而美丽。空气是如此清新,不是氧气,氮气和二氧化碳。在他们漫步的时候,他们也碰到了班里结伴散步的同学,她不再感到难为情。夕阳过后,月亮像个害羞的姑娘,羞答答地从太阳落山的地方露出半个脸,偷偷地向人间窥视,直到发现没什么动静,才一闪身,出现在天空之中。它晶莹纯净,像颗大的水晶球,撒下晶莹柔和的光辉,大地上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雅致,那么清静。她对自己是,你的未来一片光明,青蛙复生,美人鱼歌唱,王子唤醒了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这是童话,童话的结局。可是现实呢?现实不是童话,童话可以预料,现实却无法预知。
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心总是掠过一丝颤抖。她害怕他会发现她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对他的感情而带来的慌张。也许,这就是她一直沉溺于这段看起来虚无感情的原因。
他们没有情话缠绵,她甚至都没有为他受伤在言语上表示关心,对于在假期的牵挂也无只言片语。她如果说了,就好像猪八戒得天花——肉麻。她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你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雨伞。可是我忍住了,我怕听你说没带,而我却无能为力”。他们都不是善于用语言表达情感的人,但是,他们却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满眸似海水一样湛蓝的深情。一望无际,恨不能达到对方的心底。嘴角和眼角满是幸福溢出的笑意。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生命被点亮了。她矮小的身影,是一团火,无形,无色,无热力,但燃烧了他。
他们又遇见了班上的一对男女,他们彼此交换了疑惑的眼神,“是情侣?好像不是。”
慕灵笑了笑“你发现没有,我们班上的男生俊,女生美,特别是本市的,那些‘特困生’哪一个不是特帅特帅的。应该叫‘特帅生’还差不多。”
“什么特困生?我们班有特困生吗?”
“怎么没有?”她故作神秘地成功地吊起他的胃口,看他急切想知道的眼神。她笑着说“人,都是有八卦心的,你也不例外。”
“这是八卦吗?,我还认为是一个事实呢,”
“什么事实,高数老师每次都说:‘你们几个每天都特别困吗?怎么每次都睡觉呢’。你说老师每次说的那几个不是特困生是什么。”
“我们班不仅有特困生,还有二级纯,又叫久经[酒精]干将寝室。你知道我说的哪个寝室了。”
“谁取的名字?”他一脸的笑意,“酒精干将倒是贴切。只是二级纯就难以理解了。”
“只要特切,管他谁取的?他们是不是几乎天天喝乙醇,乙排第二,是不是二级纯呢,不过他们的关系到特别瓷实,不然哪有资格称干将。”
“你脑瓜子想些什么?”木强伸出手,本能地想摸她的脑袋,手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你看你一打岔,我差点忘记了,我今天突然发现我们班女生竟然都是美女。姹紫嫣红,各具千秋。有杨贵妃丰满美的,如妍妍;有张扬而大气美的刘浏;有柔软似水美的杉杉;有文雅恬静单眼皮美女,如菲菲;有纯真简单美的梅梅,有活泼可爱的莹莹;还有耐看越看越好看的偶偶。独立自信能干的而不管哪一种女生都有一种知性美。因为有文化。还有我,只有你眼中能看到的美”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像蚊子一样嗡嗡。
木强果然没听清楚。
“没有难看的?都是美女?”
“我呀?”
“你,不难看。”
“是,在你眼里,至少在好看与难看中间啊。”
“什么意思?你。”他玩味地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怵。差点一脚踩在田里。
“好难看啦。你也认同?”
“我认同什么了,好难看同学,那男生呢?”
“男生当然该你夸!我们该往回走了吧。”
从那以后,她调整了自己的目标,上半学期,她除了完成课堂作业,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她都用于阅读。现在,她想把重点放在高数和英语上,虽然以前也在学本科的高数和英语,为冲刺研究生作好准备。
那时候,她把那些短暂的飞舞在空中的秋千当作永恒的翅膀。想要带着自己的爱人,一起飞,飞到她幻想的那个无忧乡。在那里书写他们的传奇和人生。
中午午饭的时候,木强打了饭,来到慕灵的寝室。让慕灵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她表面淡定。毕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呈现给别人。更何况此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木强吃的是小炒,她只能吃一些廉价的大锅菜。这让她有了莫名的自卑。而木强眼里流出的是一种,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看懂的目光。那里面跳动的是一种蓝色的优越?她不确定。就好像两个要好的小孩,有一个拿着一颗自己已经吃过的巧克力,他有他的优越,可能更多的是想跟另一个玩伴分享,却不知那玩伴会不会介意的一种忐忑。
随着木强去慕灵寝室的次数增多,她寝室里的大块头对他生出好感,甚至迷恋,完全一个花痴的样子。大块头有一米七的身高,柿饼脸,皮肤黑中带青,脸上有些小乌疤,单眼皮,鼻子挺而有型,嘴唇厚而性感。平时说话总是故意透出一股与出现长相不相称的魅气,嗲声嗲气,低细处若游丝,似断还续。有时候,特别是生气的时候,就像公鸭鸣叫,低而沙哑。因为她对木强的喜欢,于是总是有事无事地寻找慕灵的麻烦。慕灵睡上铺,刚好在她上面,晚上睡觉翻了身,她就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声称床动晃到她了,沙子掉下了弄脏了她的床。等等。慕灵想,她还年少,自己长她几岁,对此置之不理。这让她得寸进尺。慕灵有早起的习惯,五点半起床。这让大块头以太早影响她休息为由,给出两条路让慕灵选择,要么搬走,要么不准早起。同室的都是她一个班的,加上她性格横蛮,都不参言。这让慕灵非常生气,为了控制情绪,为了让眼泪不溢出,她抬眼望着天花板,仿佛思绪飘到很遥远似的,这样过了一会儿,才用冷静的声音说道:“你凭什么让我选择。房子是你的吗?对不起,你的两条我都不选。”说完就要离开。大块头挡住门口,不让慕灵出去,嘴里文不对题的蛮横地嚷道:“等你的木强来帮你呀,我看他敢不敢帮你。我都不明白,你到底比我好在哪里。”这话有些诡异,好像慕灵抢了她的男朋友——木强。这让慕灵既好气又好笑。也因此确定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说:“这是哪里跟哪里,不知所谓!”其实,很多人感兴趣的一些物和事,但未必合适,比如说衣服,比如说鞋子,比如一个男人。这些。又有好多人能明白呢。
这天下午第一二节都没有课,去图书馆已经找不到位置,大块头被她的同学拉去上课了。慕灵一人在寝室,百感交集,独自坐在桌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这时,木强走了进来,“我以为你失踪了呢,图书馆没人。原来你在寝室清闲。”他是笑着说的,而就她此时的心情,觉得他的话里带着轻视的味道,不免心里着恼。
“你真是门缝里张望,把人看扁了”她停了一下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极其认真的样子,而且还有一股嘲笑的味道,这使他疑惑不解,一片茫然
“你什么,什么都知道?”。
“不说也罢,反正你自己明白,我也明白就是”。
弦外有音,岂能不辩。
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又怎么能辩。木强站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她,只见她抬起头,从镜中仰望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诡秘的笑容,显得深沉的样子。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倏然低眉,从她身后望去,但见睫毛闪动,仿佛深感困惑似的。
“你怎么了,好像有些不高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他把上牙与下牙紧紧地咬着,下鄂微微地颤动,似乎尽力克制噴泼而出的情绪。
她的好,不是好在容貌,而是好在气度。他也是因此而喜欢,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说一些莫名其妙让人费解的话,他略带情绪地问到:“只要你高兴,我自然高兴”还是很强的火药味。
这时班上朝晶莹同学走了过来,把中午发生的事情向木强说了过明白,并邀请慕灵去她的寝室,她那里有空床,慕灵便搬了过去。一场风波因此而平息。
寝室里都是本地的学姐学妹,连同慕灵有六人,实际天天能相见的就三个,其他三个忙于交际和恋爱,一天之中很难打个照面。偶尔她们也会把男朋友带回寝室,甚至晚上在寝室留宿,好在每人都有蚊帐,蚊帐里的世界,那是别人的,与我何干?其他的俩人,很快与慕灵成了好姐妹。尤其是王焰妹妹,不仅美丽温柔,而且努力用功。她的**笔直而匀称。而同学晶莹,热情大方,活泼温暖,她总是轻晃着脑袋,随时都是蹦蹦跳跳,一副笑脸。尤其爱笑,她的男朋友是计算机系的大三的学生,一个温文尔雅很好看的高个子男生,她与男朋友在一起,总是那么欢乐,轻晃着脑袋,跳跳蹦蹦的,一会儿在男朋友的左边,一下子又绕到了右边。像绕着树干缠绕的花蔓。总之,整个寝室,玉笑珠香,满室自春。只是周末都回家去了,留下慕灵独自一人。
木强从此也很少去寝室找她。即使有事,也决不会再进到室内,只是托人传话,而自己在外面等待。仿佛从此要避开什么似的。
家乡来市求学的学子,经过半学期的熟悉,在市师范大学召开同乡会。慕灵是唯一一个职工在读而受邀请的人。在同乡会上,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同学。有的就读交通大学,有的读财经大学,有的读地质学院,师范大学,大,还有和自己一个学校的。特别是财经大学和地质学院。是中学时特别好的姐妹。于是周末的时候,便有了去处,不再是独自一人独守空闺。
这天周末,星期天,她去地质学院,见她的学妹焕碧,焕碧曾经与她同住一个小区,她们曾相互学习探讨,是彼此惺惺相惜的姐妹。坐上公交,慕灵感觉被人跟踪,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她心里有些慌乱。她想到母亲在市作肿瘤切除手术时,晚上护理只能留一人。她便回到姑姑家,留下父亲一人守夜。有一天,她去医院的途中,被人搭讪而跟踪。“小妹,你一个人吗?”慕灵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加快了脚步。那人紧追不舍,让慕灵莫名的紧张。虽然在大街上,明知不能把她怎么样,还是抑制不住心突突的跳。那人与她并肩着想用手去抓她的手“我们可以耍朋友吗?你住哪里。”慕灵条件反射地认为可能遇到了疯子,慕灵一边走一边分析,心里愈加恐惧。“不可能”她想“不可能是疯子,他说话条理清楚,她想到前面拐弯两百米有个派出所,于是说”我呀,住在前面派出所。“那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小妹儿,别吓我,我只是想跟你耍朋友“。市的街道慕灵并不熟悉,正在为难,抬眼一看是家理发店,她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那人也跟了进去。慕灵看了看那人,并没有一副贼眉鼠眼的坏人模样,相反还有些人模狗样。不知为何会作如此龌龊勾当。理发师傅热情地招呼道”洗发还是烫发。“慕灵回答”烫发。“然后用眼睛瞟了瞟那人,心想”我不相信你能等我几个小时“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等到烫发药水上完,那人还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图。慕灵想,管他呢,如果到时候他还没走,就求助理发店的师傅。只是,耽误了去医院看望母亲,不知父亲一个人能否应付。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这样胡思乱想一会儿,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害的她还挨了父亲的骂,责令她一天之内把头发弄直。第二天她又花了半天时间把卷发拉直。
转车的时候,她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跟踪的样子。
从地院回学校的途中,她又有了被跟踪的感觉。确实有一双眼睛在某个角落窥视。眼见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公交车站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她的心格外紧张,好像今天的路特别地长,没有尽头。好不容易到了中转站,她看见到学校的4路车,慌忙地上了上去,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后面紧跟着的人,没想到她突然立定,与她撞了个满怀。过了两三站,才发现车坐反了方向。”真蠢“,她暗自骂自己,”谁说‘急中生智’,急中生错,好不好,错,错,错。连坐个公交车,都坐到了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她暗中想到。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一串串街灯一字排开,组成一条条伸向前方的银龙,欢腾着,跳跃着。广告牌上的霓虹灯,像绣球飞舞滚动。夜静悄悄的,星星在天空中快活的眨着眼睛,月亮披着银纱散步。皎洁的月亮透过车窗,洒在车内满室的银辉。
慕灵没有欣赏这美丽夜色的心情。一到站,车还未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到对面去坐回学校的车。她刚一下车,紧跟着下来一人,是跟她撞了个满怀的人,原来是他一直跟着自己,她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她跑步到了街对面,刚好车到了,那人阴魂不散地也跟着上了车,盯着她,像是说她,又像是自我解嘲”有病!“
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寝室,请出玉焰和晶莹,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这个”有病“的人,隔了两天就出现在慕灵寝室门口。中午,慕灵正准备午休,玉焰从外面回来,”慕灵,有人找你,在门口。“玉焰说。”你知道是谁吗?“慕灵心想,是不是木公子。她在心里一直叫强为木公子,木公子玉焰是认识的。”不认识。“慕灵出去一看,天啦,是他,那个”有病“的人。慕灵心里一紧,感觉心不受控制般跳了起来,一头退回寝室,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住处,有什么事也不能逃避。于是壮起胆再次走了出去”你找我吗?有事吗?我们认识吗?“一连串严厉的质问,满腹疑惑地盯着。这到让他手足无措起来,怯怯地说:”你有一封信。“”信?“她更加疑惑了。那人把信给她便慌忙地离开了。
原来是一封求爱信,这真是个”有病“的人。追个女生还把别人先吓个半死。慕灵想。
这个”有病“的男生,原来是本系本专业的大二的学生。声称自己祖辈包括姥姥姥爷和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纯粹的知识分子家庭。
”难怪“慕灵想,知识分子特别的神经质,以及,都让她感到自己望尘莫及。何况他只能算是自己的学弟。
”真是任性!“,慕灵自嘲似地嘟囔道。
学校虽然很大,男生虽然很多,除他之外,他们就如同天上的太阳,还是让他们永远的呆在天上,不然下来要烧伤很多人。包括自己。所以,在早晨和傍晚,当太阳的晨光和晚霞的余晖抚摸她的脸,暖洋洋的时候,她就会告诫自己别贪恋,含蓄而委婉的方式隐退,隐退到他的余晖照不到的地方。
学校的生活是紧张而又愉快的。除了周六的晚上。学校的图书馆和教室都不开门。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甚至整层楼也只有她一人。同乡来的同学除了地院的焕碧,其他的都恋爱了,她不愿去当他人的灯泡,走进校园,三五结群去参加舞会的想通过舞会找朋友,重要的是找意中人。他们会想方设法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大家面前,来吸引别人的聚焦,尤其是喜欢的人面前。那些关系不明确,还有些暧昧的人,他们约了另一位,并早早地到了通幽的曲径,等待另一人的到来,然后在那幽处试图捅破那朦胧的纸。而那些热恋中的,他们或手牵手或相拥或相依。随意地在校园挥洒他们的甜蜜。慕灵一人漫步在校园,看见一对,又一对对,她突然感到孤独,孤独渗透到她骨头的空隙,缠绕全身。她任由它们肆意的啃噬。
是谁说过: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孤岛,站在沙漠,站在山巅守候月亮,那是一种豪迈的孤独;但是,如果一个人站在喧哗的人群中,却不知所措则是一种近似残忍的孤独。
她不自觉地走到商店买几包吃的,希望用食物驱赶那已经深入骨髓的寂寞。是谁说过:情到深处人孤独。大概就是指她现在吧。
又到周五,慕灵想周六还是去地院找儿时的伙伴焕碧。晚上自习后,他们像往常一样,漫步在校园里,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然后再缩短,然后再拉长。他们从一盏灯的光明走向黑暗,再从黑暗走向下一盏灯的光明。在一次又一次黑暗与光明的交替间他们走,走,走。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他们似乎都有祥林嫂的神经质。所以他们有很长时间说话。而他常常说慕灵的大脑是弹珠型的。因为他似乎永远跟不上她的思维。他说道蓝色,她就会想到蓝色的天空,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妖姬。想到天空,她就会想到月亮,月亮里的嫦娥。她就会想到周六晚上的寂寞。于是她就会脱口而出”月亮里的嫦娥真的一直是一个人吗?她是怎么抵御那噬骨的孤寂?真的有吴刚吗?他会经常去看她吗?真的,好希望有,并且能常常去陪陪嫦娥。不然那孤寂的灵魂能在哪里小息。
所以他们能很长时间说话,而木强永远跟在慕灵思维的后面。说到后来,语言显得力不从心而苍白无力的时候不得不加上手语。手指穿过黑夜就想穿过黑发一样,有丝丝冰凉的快感。
不知不觉又到了要分开的地方,木强说“我们可以再走走吗?”
“嗯。”
他们便向操场走去。“我们班上那几对都没有我们默契。”木强幸福满满地说,“前几天与弘文聊天,我还专门问他对桃黛怎么了,他说没有那方面的感觉。思岚喜欢俊熙,他们却时好时坏。”
“思岚和俊熙吗?我都不知道。不过他们到是般配,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的单位距离很近。”慕灵望了一眼木强,木强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慕灵接着说道“桃黛各方面都不错,不知她自己怎么想的。现在她跟明辉在交往。真的希望班上能多成功几对。”
“你真的希望班上能多成几对?”他好像要从她肯定的话语中,寻找勇气。
“那当然,同学夫妻多好,我们高中的时候,文科班两人,成绩都不错。毕业高考前,女生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两个毕业就结了婚。我跟那女同学关系不错,当时很不理解,她说‘两人相爱比什么都重要,有孩子多好,所谓:早栽秧,早收谷;早生孩子,早享福’。他们是我们高中唯一的成功了的一对,也是最幸福结合的一对。”
“明天我父母要来,想见见你,可以吗?”木强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
慕灵觉得很突然,犹豫了一会儿。但她不想扫他的兴,今夜磨磨蹭蹭这么久,就为了这个吧,她心里腹诽道。木强见她犹豫,安慰到:“就单纯的同学见见又何妨,不要紧张”。
慕灵想,你父母大老远专门过来,能是单纯的同学见见吗?不过他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见见就见见吧?
那一夜,她几乎彻夜未眠!她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该说什么话?
第二天上午,她脑子里老是下午见面的设想,心里七上八下。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在意这次见面,她决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改变。
木强是吃过晚饭才来叫她的。为了不显得隆重,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他的寝室,同学们都被请出去了,只有他父母俩人在那里。
他们一起走到寝室门口,顿有丑媳妇见公婆的戒惧之感,脚步踯躅,终于停在走廊上,不敢贸然进入。
木强进去了,笑着喊道“快进来吧!”
幕灵也想知道他父母的态度,于是打定主意,此去不宜道明去意,只是不着痕迹的作一番试探,看看他们什么态度。就好像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会一圈一圈往外扩展,止于何处,难以预料。如果风平浪静,不久自能消散于无形。倘或有人推波助澜,则波涛之险,灭顶有余。想到这里,慕灵的心一阵莫名的悸动。
她进去时,他的父母都站了起来,她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伯父,伯母好!”礼貌地请他们先坐下了,他们坐在木强的床上。慕灵在他们热情的招呼下,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中间隔着书桌。木强坐在他父母那边另一床上。
他的父母个子都不高,不是很老,五十多岁的样子。父亲的话不多,还算慈祥,不过一副完全对母亲唯唯诺诺的样子,应该非常恩爱。母亲梳了个他们那个时代最流行的干部发型,她的五官由于傲慢而显得有点膨胀,特别是牙齿有一点突出,把嘴唇微微撑开,像一道无法关闭严实的门。眼角皱纹非常明显,而下巴呢,也同样依本性支撑着,摆出一个超自然的挺直的姿势。木强从他们俩人身上都看不出一点遗传的影子。慕灵心想,他们俩能生出木强这样的,也算是奇迹。
同样,她的眼里流出严峻的光芒,一点也不慈祥,应该说慕灵没有看到她慈祥的一面,也许她是故意的。她说话有些装腔作势,“我就说拿几千块钱出来去旅游,你爸爸就是不干。”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千层细浪。她本来是想去做那激起他们心田浪花的石子,看来,她这块石子,可能分量太轻,也可能湖水太深,并没有一点涟漪。甚至一点水花也没有。
他母亲有种明显的优越,凌驾在别人之上的语气,谈论着她的家事。
这样慕灵感到无论怎么说,怎么说都觉得不合适。只有沉默不语。
此时的心境,虽有浑身不自在,却无屈辱之感,只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凄凉。
正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听见他母亲再次说到“我说拿几千块去玩,你爸爸就是不同意”。同时慕灵感到两股目光在身上游离。她突然无论是心里还是后背都感到一股股凉意。
他父母走后,木强告诉慕灵,他母亲的不容易。他父亲被打成右派,是他母亲一力抚养他们长大。他对母亲除了敬爱,还有心疼而纵容。
慕灵其实也是有大孝心的人,可是事后情况却变得诡异,彼此都在接近对方,似乎又在回避什么,像手中捧着瓷器,都是特别小心翼翼地呵护。就这样他们小心翼翼地交往着,一天又一天地计较着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虔诚面对;一天又一天把柏拉图奉为神灵。
人来人往像过客,再空等,又如何。
其实慕灵内心是有期盼的。只是她自己找不到有利于自己的突破口。
木强是一个善于对峙的人,他总是能在这样那样的细枝末节里找到自己有利的方位。
初夏的风夹带着池塘荷的清新,撩动校园内夜的轻纱,低低的虫鸣齐声奏着活协乐章,一钩弯月如怀春的少女射入朦胧的薄云欲迎还休。氤氲如水的夜,预示着不知谁的心将要沦陷,揭开如诗少男少女情怀,自此不可自拔。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漫步,一圈又一圈,木强终于期期艾艾地说出,想让慕灵陪他去见他的姐姐。
木强的姐姐来到了郊区的一个城市学习,他姐姐想见幕灵。
木强邀请幕灵去看他的姐姐,幕灵想推辞。可是又没有好的借口。因为周末她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他的姐姐跟他差不多高,幕灵见了,莫名的心虚。随口问道“你那个姐姐也这么高吗?”“她们一样高,都一米七二。”木强如实回答。
幕灵脑里出现一幅画面,如果她与木强结婚了,要照全家福,她该是跟他们站在后面,还是与父母一起坐在前面。在后面会因为落差太大,她会感到窒息。在前面又不伦不类。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有在心里苦笑。
他的这几句话语气正常,也没有特别的意思,但是对于慕灵来说,却让她感到了虚空的心疼。
想起他父母来访,她突然觉得谁对他们还是他们对谁来说,都是陌生的。
在青春的孤岛上,最彼此陌生的人,偶尔也会给对方一个短暂的拥抱。他们好像太过天真了。是的,生命里来来去去的爱,都不是谁能左右的。当人在某些情感上迷茫的时候,就会想到逃避,要找到另一种情感去填补他的感觉。她不喜欢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一直以来,她认为,什么都可以通过自己努力而掌控,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无助,却又无法释怀。
于是,她更加勤奋地学习,希望学习能改变命运。更重要的是,学习能让她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