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邵羽的眼神像是刻在了简默心里,那是一种她从未了解过的陌生,冰冷冷。
她仔细回想,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人,真正问过少年需要什么,围绕着他的又是怎么样的生活。
邵姨在时需要照顾很多孩子,对他自然也无暇顾及。而她呢,她从来都是围绕着自己的阴影,好像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她只是从表面上妄加断论,她以为,他有邵姨就有了整片阳光。
思来想去,她都无法让自己看着少年走向堕落,或许她只能用她微薄的力量叫醒他,哪怕他是一个装睡的人。
简默请了假,去学校找邵羽。
她站在高三(一班)的教室外,顺着窗户在里头找了一圈,都没有看邵羽。
简默狐疑,没有记错是一班啊!
“这位小姐!”老师走出来,上下打量简默,她没有穿着校服也不像是学生,然后继续道:“你有什么事吗?你这样在外面往里头到处看,会影响孩子学习的!”
“真的很抱歉!”简默立刻表示歉意,然后礼貌询问道:“你好老师,我想问一下,邵羽是这个班的学生吗?”
“邵羽?”老师想了下,问道:“是,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姐姐,他今天怎么没来上学?”简默疑惑!
“姐姐?他何止今天没来上学,逃了对他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三啊!哪个学生不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他倒好。”这位女老师好像憋了满腔的不满。
简默低眉,认真听老师说教,她思绪沉沉,邵羽经常逃课,而她却不知道。
“邵羽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本来会有很不错的前途,他这样自暴自弃,会毁了将来的。我们也知道他的情况,可是你说,国家还能救济他一辈子啊,以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走!你既然是他姐姐就应该担起姐姐的责任,不是这样放任他不管!”老师对着简默一顿斥责,唉声叹气。
可能她是对邵羽感到惋惜,这是她做人的善念,对于所有的孩子都抱有希望,也愿他们每个人都能有一个好的将来。
简默知道,真正会为你好的人,必然是愿意直言不讳的人。
她频频点头,承认错误,当下课铃响起,她跑到教室询到邵羽去了哪时,他的同学没人知道。
邵羽在学校的朋友几乎没有几个,就是有也都跟他联系不深,邵羽这种现象已经很久了,可她却是第一次听说。
简默受了很大的打击,慢慢退出教室,她想,可能邵羽的情况远远要比她想像中的严重。
“姐姐,你是邵羽什么人?”就在简默离开学校时,有个声音叫住她。
简默回头,一个身材高挑,体型偏瘦穿着校服女孩,正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
“我是他姐姐啊,你是他同学吗?”简默微笑礼貌询问。
“姐姐啊!你是在找邵羽吗?我知道他在哪。”女孩欣喜,用一种讨好的态度与她亲近。
简默看着她笑了,然后点头,女孩这样外向活泼的性格让她觉得有点可爱,尤其是那种笑起来像花一样绚烂美丽。简默想,这大概就是青春,她曾有过的年少稚嫩,却没有的纯真阳光。
她一点都不介意女孩的自来熟,反而是很喜欢,就像人总会向往自己从来没有的。
从言语中简默大概了解到了,这个女孩对邵羽有着爱慕之情,她感到欣慰,原来她爱的人也有人爱,这种心情恰好地冲击了她心中的失落感。
女孩告诉她邵羽可能在的地方后,就紧接着跑回了教室。
简默根据女孩给的地址到地方时,有些犹豫,在走进邵羽的世界,同时刷新了她对邵羽的认知,她甚至有些害怕这里头会是越走越深的黑暗。
到时她又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用自己的微弱拉他回来?还能否拉他回来?这些她都无法预知,这让她有些迈不开脚步。
她真的很爱这个弟弟,哪怕他们身体里流淌的,并没有切割不断的同样血缘,哪怕在相识之前他们都是世界另一角无关紧要的人!
简默知道羁绊会成为彼此的枷锁,她一直警惕羁绊,却在不知不觉中深深播种,温宸如此,邵姨如此,邵羽亦是如此。
尽管害怕不安,简默还是像那天一样走了进去,她想看看,她看不见的邵羽究竟是以什么样姿态面对生活。
她抬起脚步,走了进去,这里到处是一片吵杂,而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在里头看到邵羽时,心中还是受到了很重的冲击,一时止不住的愤怒涌上心头。
这是一家名为“奥龙鑫娱乐会所”的小型赌场,能来赌场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可想而知。
邵羽整个堕落的过程让简默觉得心惊,她实在不敢想象,她的弟弟经历了怎样的成长,他才是一个19岁的孩子啊,正是花季的少年,正是纯真懵懂。
简默走到他旁边,脸色阴沉,她一句话没说,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邵羽,整只手都在发抖。
邵羽抬头愣住,还没来的及做任何反应,便被简默狠狠地拽了起来,手腕上她的指甲陷入了皮里肉里,很痛,却不知道是哪里痛。
她埋头前行,面前模糊一片,简默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里,赶紧离开这里!这里的嘈杂,这里的贪婪,这里的**,这里的污秽,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让她觉得像是溺毙在深水中,难以呼吸。
简默拉着邵羽一路跌跌撞撞,当她逃离那片黑暗时松开邵羽,她用尽余力狠狠地甩过一个巴掌,讽刺道:“原来,你不仅抽烟、喝酒、打架、还赌博!没想到我弟弟还是个全能人才。”
“说吧,你还会什么?吸毒吗?杀人了吗?你是想走向堕落的深渊吗?还是你想今后,一直在监狱与黑社会游离?你说过要我今后依靠你是吗?那么,你说!你说,你拿什么让我依靠?”她垂下了那只抖到不行的手,惊恐万分,她怎么打了他?怎么下了去手?又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那毫无防备的一巴掌像是打在了邵羽心上,一阵阵疼痛让他措手不及,他片刻后抬起头,目光里是少年尖锐的叛逆,悲伤,冰冷。
他看着简默受伤地问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吗?在你心中我不过只是一个,让你怜悯的弟弟是吗?我们有血缘吗?你又凭什么管我?凭什么让我一定按照你的方式去生活?”
简默身体微微震了一下,邵羽的抵抗让她无力反驳,他说得对,一切都对,那么是她不对吗?是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过极端吗?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个少年,想要抚平她给的伤口时,却被狠狠地甩开了。
“简默,不要用你那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觉得厌恶。”邵羽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从她身边逃离。
简默停滞在原地愣愣地,如被人打进了深潭周身阴冷,她是在怜悯他吗,怜悯多么可怕,没有了自尊,没有了骄傲,她终于也做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讨厌的人!
如今邵羽也离开她了吗?简默懊悔,是她太过冲动,伤了他。
她亲手揭开邵羽纯净的表面,露出了社会践踏满目琳琅的腐烂,她可以视而不见吗?她可以把他变回最初那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吗?
她最不愿看到的是,这个社会的泥潭将她的弟弟越染越深,她的心中晦暗不明。
在简默恍惚间,那张永远都看不出心事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那般幽深,一瞬间恍如隔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是立在云雾中的远山,深沉而又遥远!那种感觉又是你永远也看不清的朦朦胧胧。
简默移开了目光,她无法再用平日的眼光来去看这个人,又无法去质疑。有些时候有那么一个人总会让你不愿去看清,不愿去面对,再多疑问也无法问出口,因为真相往往都不会是你想要的。
“谁让你跑到这的?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温宸目光森冷,轻轻开口。
原来,这就是生气了,温宸也会有情绪吗?
“危险吗?不是有你在吗!况且,小羽在里头都没有危险,我不过是走了一趟。”简默喉咙里像是堵着块大石,她低声争辩。
温宸一直都在,可他却冷眼旁观,他对邵羽的冷漠让简默感到心痛。
简默话里的意思,温宸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神色恢复常态,淡淡的,没有太多起伏。
“这种地方,我不希望你再去了,如果你非要去,可以,我陪你!”温宸语气平平道。
简默转头看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睛比少年时要变的深沉,穆宸已成过去,现在的温宸是陌生的,让简默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邵羽的事交给我来解决,你就不要插手了。”温宸在送简默回到家后,思索许久缓缓开口。
简默点头,就在温宸预备离开时,轻轻抓住他的手臂,
“温宸,邵羽他……对我很重要,就像是我的家人。”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温宸,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东西,晶莹剔透几欲夺眶而出。
她在乞求他,眼睛里的是过分不安与担忧,这一切的一切看在温宸眼里,都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静!然后化作一个浅浅的没有几分热度的微笑。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温宸随后怅然离去。
灯红酒绿,**情迷随着五彩缤纷的灯光闪烁,热情与激情一再升华,随处可见的性感美女热舞,醉意迷离缠绵相依的男人女人,a市的不夜城在一片喧闹中,正式打开了它的大门。
少年遍体鳞伤蜷缩在地上被一群男人围着拳打脚踢,在进来一个男人后停止了下来,领头的男子皱着眉头挥手让人把少年拖了下去。
在进入另一个包厢里,那群人放下他随后恭敬离开了。
少年抬头,毫不惊讶,嗤笑般的眼神瞟了一眼面前的人又转过了头。
“你不应该谢谢我吗?”温宸并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致的蹲了下来。
“我应该感谢你吗?我成现在这样不是应该有你一半功劳?”邵羽怒目而视,质问道:“难道不是你安排那群人在我们旁边的?”
温宸起身轻笑,他眼角瞥过地上的少年,淡淡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并没有安排你们去招惹他们,不是吗?”
邵羽攥紧拳头,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说起来,好像的确很他没有关系,可一切却是那么巧合,娇弱的女服务员,好色暴躁的同伴,路见不平的黑社会,最后是……简默。
“为什么来救我?”邵羽问道。
邵羽抬头看他,不自觉移开目光,这个人很危险,让他有一种后背发凉的阴沉。
“救你的不是我,是简默,所以……就算是为了感谢她,你也得离开。我会送你去国外,这是我给你从新做人的唯一一次机会,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温宸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邵羽。
“温宸,我的存在让你感到威胁了吗?对你产生了影响了吗?”邵羽沉默片刻,不答反问。
他这么费尽心思想要送他离开,究竟是为什么,或许是简默!邵羽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这是他们的较量,可能对于温宸,他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对手。
“你对我,没有任何威胁,只不过,我不喜欢我家里住着别人,更不喜欢我的简默面前,有别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还是个男孩。你懂吗?”温宸目光平静,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深邃。
他的目光太过可怕,可怕到每一件事一分一秒都在算计,邵羽这才看到自己在他面前,有多稚嫩。
他还有得选择吗?生活成什么样邵羽全然不在意,可在简默眼中怎么样却很重要,这样堕落的他又怎么能坦然的面对简默。
他无法承受简默对他失望的眼神,杀人不可怕,诛心才可怕,真正让他在简默面前坠落的是温宸,所以他不会感谢他。
邵羽选择了接受温宸给的帮助,选择了离开,就连最后的道别,他都没有对简默说,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从此在很久以后的日子里邵羽,都不曾在简默的生命中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