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沈欢始终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他不得不让自己一直清醒着，一旦睡去，或许他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也知道，这样的清醒，自己并不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一旦出现昏厥的预兆，他必须把刀从身体里拔出来，否则，淤积在伤口里的淤血就会堵住血脉，血液不再流通，他将难逃一死。
死，他从不害怕，只要能告慰正义盟所有逝者的在天之灵，便是死，又有何妨。
他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快点出现，希望自己还能坚持到那个人的出现。
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传入沈欢的耳中，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只是他再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去辨别。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稍稍等待了一下之后，两个脑袋从敞开的房门一边伸了出来，借助屋子里油灯昏暗的光芒，沈欢从虚着的眼缝里认出，两个脑袋分别是三凤和四凤。
他有些惊讶，想不明白，这两个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想来是惦念我的财物。”想到之前送给这两个女人的十个小金元宝，沈欢恍然。
两个女人却没有进屋来搜检，而是倚着门框，伸着脑袋向屋里探看，似乎对对屋子里的他这个“死人”有些害怕。
“这老头就这么死了，怪可怜的。”这是四凤的声音。
“也算不上可怜，凤妈妈说，这老头是在睡着了的时候被人杀死的，也算去得安详。”三凤小声说道。
“这老头……其实挺好的。”四凤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
三凤没有接话。
“至少他从没嫌弃过咱们。”四凤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要不咱们给他买口棺材吧。”等了一阵，四凤突然开口道。
“你疯啦！”三凤小声惊叫道，“那要花很多钱的！”
“我们买便宜一些的，差不多四两银子就够了，我们一人出一半。”四凤说道。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三凤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妈妈肯定会生疑心的，要是知道我们还私藏了元宝，非把我们赶出去不可。”
“那怎么办？”四凤像是被说动了。
“我们……”三凤想了一下，“我们给这老头盖床被子吧，就当给他买了口棺材。”三凤说道。
“这怎么能行？”四凤似乎对这个提议很不满意。
“没什么行不行的，心意到了就行了，走，我们一起进去。”
说完，三凤也不管四凤愿不愿意，拉着四凤就进了屋。
“该死的！”
虽然对三凤四凤的良善很是感动，沈欢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句。敏锐的听觉和嗅觉，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大的倚仗，脑袋要是被罩住了，自己又如何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这岂不是和瞎子聋子差不多。
他现在很是后悔，自己实在不应该因为三凤四凤丑得令人窒息的容貌，以及一身粗糙的衣衫和廉价的水粉而同情心泛滥。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来的三次，并且一送还是十个小金元宝。要是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还能再来一次，他绝对会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必再面对自己“尸身”的时候，三凤四凤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心。
三凤四凤到了床前，他赶紧屏住呼吸。
三凤拿起床头的一床被子，抖开，四凤伸手拿起另一头，抻开，又和三凤一起抖了抖，随即两人便将抻开的被子往他身上罩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干什么的？”
受此惊吓，两人浑身一颤，手一抖，被子掉在了沈欢身上。
“我们……是这楼里的。”三凤的声音在颤抖。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床上的“老头”，然后看着三凤四凤，厉声问道：“你们到这屋里来干什么？”
四凤吱唔道：“我们见这老头可怜，就进来给他……盖盖被子，免得他在另一个世界觉得冷……”
“滚！”不等四凤说完，这人便怒吼一声道。
三凤四凤忙不迭的从屋里逃了出去。
“呸！”一声之后，屋子里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要不是你二人长得实在太丑，会污到老子的手，老子非宰了你们不可。”
这人边走边骂地离开了屋子。
沈欢轻嘘一口气。
或许是天意，三凤四凤在慌乱中落下的被子，只盖住了半边身子，可这半边刚好是受伤的位置，伤口里的刀虽然又入肉了半分，不过刀被遮住，却是一个疗伤的好机会。
这是一种诱惑，让他有些心动。
“再等等。”按捺住心里的冲动，他对自己这样说道。
一刻钟过去，他的手动了动，然后轻轻把手移到胸前，准备拔出胸前那柄利刃。楼道里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的手凝住了，眼睛彻底闭上，一眼看去，真如一具死尸。
急促的脚步声涌进了房间，房间里顷刻如昼。
又一阵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为首之人脚步声轻快沉稳，由此可见其内心的得意与欢畅。
突然间，沈欢全身一阵发冷，因为在这纷杂的脚步声中，他听出了一道很是熟悉的脚步声，这声音让他瞬间明白，正义盟一夜之间覆灭的原因。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等待了一阵之后，一个声音哈哈一笑，“沈欢啊沈欢，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你让本王想不佩服都不行——你不是想杀本王吗，本王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动手？”
自然装不下去了。苦笑一声，掀开身上的被子，沈欢从床上坐了起来。众人的视线里，身上插着两把刀的沈欢，看上去很是诡异，甚至有些恐怖。
门口，一个面如冠玉，身着龙袍的青年男子正嘴角噙笑的看着他。
剧烈的咳嗽几声，看着这男子，沈欢自嘲一笑，“我该叫你什么，靖王爷？还是盟主？”
“天盟天盟，天子之盟，因而靖王爷是我，天盟盟主也是我，你爱怎么叫，随你。”
龙袍青年说着进了屋。在屋中一站，立刻有人端来一把椅子，又有人上前在椅子上铺上一个锦垫，一个香炉被拿了出来，香炉里燃起了三线龙涎香。
往椅子里一坐，看着沈欢，靖王一脸正色道：“本王要你归顺与我，什么条件，你开。”
沈欢道：“江湖事江湖了，我还是称王爷盟主为好。”
“本王说过，你爱怎么叫，随你。”
“盟主打算如何处置酒楼里的这些人？”
“如果你要本王放过他们，本王答应。”
“楼里有两个叫三凤和四凤的，心肠不错……”
“来人，立刻将这二人送去京城，将‘望月楼’和‘听风居’送与她们，另每人再送黄金五万两。”
一人领命而去。
“在下谢过。”沈欢道了一声谢。
靖王随意道：“好心自然会有好报，你不必谢我，这是她们应得的——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看着靖王，沈欢缓缓道：“我要是让盟主交出莫冲和正义盟的八个暗执，盟主会答应吗？”
靖王没有回答。
沈欢等待着。
很久，靖王身后一个头戴黑色斗篷的人像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你说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王爷就是想答应也答应不了。”
“死了吗？”盯着那个黑衣人，沈欢冷然道，“莫冲，以往你也是条汉子，现在活得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你这样的人还是干脆死了算了，免得在世间浪费粮食。”
黑衣人没有动怒，黑色面罩下的视线在看着沈欢。
黑衣人动了，伸手掀开头上的斗篷，摘下黑色的面巾，露出面巾下真切的脸——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正义盟刑堂堂主莫冲。
尽管早已从脚步声里判断了出来，可当这张熟悉的脸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欢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刺痛。
“你怎么知道我没死？”莫冲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只要知道，这就够了。”沈欢答非所问。
莫冲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作为曾经的刑堂堂主，他当然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必须是要去坚守的，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八个呢？”沈欢问道。
莫冲咧嘴一笑，“六个，都跟来了。”
想到那两个死去的同袍，沈欢的心再一次刺痛。
“这陷阱是你布下的？”
“没办法，所有人中就只有我对你了解比较深，还请莫怪。”
“莫怪是你同胞兄弟？”
“……”
冷意在沈欢的脸上泛起，“一奶同胞，没有莫冲这样的兄长，又哪会有莫怪这样的弟弟，莫冲，我说得对么？”
莫冲脸色难看，眼中杀意浮现。
沈欢不以为意，“别用你那牛卵子的眼睛瞪我，想杀我，尽管出手。”
莫冲森然道：“真要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沈欢故作不知，“你设下这陷阱，不就是想杀我吗——别给我说，你这么做只是想请我吃饭。”
轻咳一声，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趣听着的靖王这时出言道：“沈兄弟你误会了，是本王想与你一见，又怕你不肯，故而才用这样的方式，还请沈兄弟莫……莫要责怪。”
像是意识到什么，说完，靖王轻笑着摇了摇头。
莫冲的脸色更加难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