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范阳，高傲一脸不屑，“远来是客。客人来了怎么也要请人到屋里坐坐，喝杯水酒——一杯水酒都舍不得，范阳，你这掌柜不如让我来做得了。”
“酒我倒是带了些，就是忘了带菜……”
“你这奸商的酒里还不知道兑了多少水，要喝就喝我的，菜我也带来了，上好的席面，就借范兄这处地儿，范兄这都不肯？”
……
范阳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人对阵八个人，动手，他肯定不是对手；动嘴，他更加不是对手。
八张嘴里就有三张是女人的嘴，一张女人的嘴就是一部绝世功法，三部绝世功法形成的叠加，就算是神仙都要被轰成内伤。
范阳不是神仙，尽管他万般不情愿，尽管“王小二”再三叮嘱，他也只能乖乖的让开路，让众人进了客栈。
唯一没有进门的只有那个绿裙少女，她走了，带着泪水和笑容走了。
她知道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但能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欢笑，看着他出糗，并且让他知道，在这世间，还有她这样一个无名的女子，在默默地为他奉献着痴情，这就够了。
泪中有笑，笑中有泪……
席面摆上，酒斟上。
九个人，酒却斟了十杯，九个人面前各有一杯酒，唯有首席那樽酒后面的位置是空的。
酒，没有动，八双眼睛盯着范阳，范阳如坐针毡。
“范阳，这客栈里除了你，就再没别人？”高傲的神情不再高傲，显得很郑重。
范阳一脸镇定，“还有一个普通的客人，已在此住了些时日。”
似解开了某种心结，末幺一声大笑，豪情再现，“那就请出来，和我们一起痛饮一番。”
不用请，王小二自己就走了出来。
王小二即是沈欢，沈欢即是王小二，只是到现在为止，这个道理他依然无法明白。
“在下很久没有喝酒了，听说诸位要请在下喝酒，在下不请自到，勿怪，勿怪……嗯，好酒！好多年没闻到这样好的酒了。”
装什么像什么，装出一副酒虫上来的样子，对沈欢来说，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这副样子，除了范阳，无人不皱眉。
“尊驾何人，来这乌海镇所为何事？”姚白阴阴问道。
沈欢呵呵一笑道：“在下王小二，来乌海镇是想贩些海鲜回内地，赚几个小钱，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的眼睛一亮，又以风玲珑的眼睛最为明亮，明亮中似还带着一种笑意。唯有范阳将头垂了下来，像是在为“王小二”的这番言辞和表现害臊。
见众人神色不对，沈欢心头“咯噔”一下，心头有种隐隐不妙之感，可不妙在何处，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坚信，从出现到现在，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宋芊芊一脸揶揄，“阴阳海和乱魂海的海鲜可比这里新鲜多了，沈兄弟若是想要，让姚公子和水袖妹妹给你送去就是，要多少有多少，绝对新鲜，还不收一文钱，沈兄弟你又何苦自劳。”
沈欢干笑一声，“姑娘只怕误会了，在下王小二，并非你说的沈兄弟……”
忍住笑，咳嗽一声，打断了沈欢的话，邱少君将一枚玉简扔在了沈欢面前，“自己看看。”
“这是……这可是上好的玉，这位公子莫非要将它送与在下？”两眼放光，声音发颤，众人若不是已经知道他的底细，绝对会被蒙蔽过去。
而范阳这时已经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也不瞒姑娘，老朽已经九十九岁了，今日便是老朽九十九岁的生日，姑娘正是花信之年，何必要将大好年华浪费在老朽身上……”
“老朽新婚，总得通知一声亲友故交不是？娘子暂且回去，老朽送几张请柬就来……”
“王小二，如此抠门的媳妇不要也罢，好在没有洞房，还来得及，跟杨叔走，杨叔请你喝酒……”
磨山城的情形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沈欢又如何记不得，没想到随口一个“王小二”，竟成了他最大的破绽，即便没有范阳，他在乌海镇的秘密迟早还是会被人给发现。
柳生呵呵笑道：“沈兄弟，这些玉简里都有，还要不要继续？”
“倒不用再麻烦柳兄了。”苦笑一声，沈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虽然已经在心里肯定，可直到沈欢揭下面具，众人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兄弟，请上坐。”
指了指空着的首座，高傲很是客气的对沈欢道了一声。这辈子能让他真正敬重的人，不多，但无论多少，沈欢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沈欢也不矫情，走到那位子上坐了下来。
沈欢心犹存疑，一扫众人，问道：“你们今日来此，难道只是想请我喝酒？”
“就只是喝酒。知道沈老弟没事，就都过来看看，现在更放心了。来，沈老弟，我末幺先敬你一杯。”末幺一脸豪爽，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樽。
范阳苦笑着站起身来，“还是我先自罚三杯吧，要是没有我多事，沈兄弟到现在都还过着安稳日子。”
说完，举起酒樽，自饮三杯。
……
酒，甘洌。
甘洌的酒流过沸腾的血，将一腔被蒙蔽了的豪情全部点燃。
豪情之下，没有人再矜持，有的只是击剑而歌的恣情任意，有的只是仰天长啸的激情勃发，无论是凌云九霄的高傲，还是静若幽兰的李水袖……
修行之途太过漫长、太过疲惫、太过伪装，所有人都只想把生命留在这一刻，因为只有这一刻的生命，才是他们这一生中最真实的生命。
真实，至少在这一刻。
即使明天他们还要拔出剑来相互厮杀，但是今天，但是现在，这里只有酒，没有剑……
听到屋子里的传出的歌声与欢笑，宋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年少时代，回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生命为何物的年少时代，一样的豪情，一样的热血！
“年轻……就是好！”
宋左望着遥远的天边，望着和海洋一样蔚蓝的天空，眼中既有欣喜，也有叹息，似在为年少时的某些人某些事而叹息。
宋右也在叹息，他叹息的是，为何那些幸福的时光竟是如此短暂？
屋里传出的歌声与笑声他也听到了，他也一样想到了自己的年少时代。只是在想着他的那个年少时代的时候，他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天元大陆再也不可能找出来的绝美女人。
他当然认得这个女人，以这个女人的身份和地位，他就是不想认识都不行。他自然也知道这个女人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家主给他的命令是：保护芊芊，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宋右相信，即使他和宋左今天不在这里，即使今天就是芊芊一个人，这个女人也绝不敢动芊芊一根手指头。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份，而是天元大陆还没有哪一家承受得起六世家的怒火，尽管每一世家都对这女人心怀忌惮。
可宋右依旧让自己站了出来，向这个女人迎了上去。不为别的，就为屋里的歌声与笑声能长久一些，可若没有了那个人，一切都将不再。
宋右迎面而去。
歌声沸腾了他的热血，笑声点燃了他的豪情，宋右觉得自己又一次变得年轻。
“还请沐宗主留步。”宋右挡在了路的中间。
沐剑月脸结冰霜，“宋右，你敢拦我？”
宋右一脸谦恭，“不敢，宋右只是恳请沐宗主能再给屋里的人一些时间。”
沐剑月的眼中闪烁着寒芒，“我为何要给他们时间？”
宋右嘴里叹着气，“沐宗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也曾经经历过，沐宗主应当知道，年轻的时间，不多。或许明天他们一觉醒来，就全都老了。”
“我的女儿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年轻，但她现在在哪里？”
沐剑月怒极，可脸上却漾起了淡淡的笑意，“今日之事，与你、与你宋家，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给我让开。”
宋右苦笑，“还请沐宗主成全。”
宋右没有让步，如一座山脉挡在沐剑月面前。
“既然你一心找死，我就成全你。”话音落，沐剑月一指向宋右眉心点去。
纤秀的手指，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可宋右就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指向自己眉心落下。
“你敢！”
一声暴怒，宋左的声音蓦然响起，晴朗的天空突然再现一个太阳，太阳似火，比最初那轮太阳还要炽烈，好似一个剧烈燃烧的火炉。
一瞬间，亿万道光华猛然从火炉里爆发，顷刻间，所有的光华凝成实质，如亿万条金色的匹练，向沐剑月卷去。
“雕虫小技！”沐剑月冷哼一声，水袖一卷。
光华尽，骄阳碎，宋左凄厉一声，洒下满天血雨，整个人如流星一般坠向了大海深处。
几乎同时，数声怒吼在乌海镇周遭响起，数道磅礴的力量冲入天际，这些力量瞬间便凝结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头，让整个天空成为龙头的领地！
龙吟声起，云雾漫过，云雾中，一只巨大的龙爪从云雾里探出，向沐剑月头顶猛然抓下！
沐剑月看都没看，手指一勾，勾出一支翠绿色的小鸟，而后屈指一弹。
小鸟轻鸣一声，冲入云霄，向猛然压下的龙爪发出声声鸣叫。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