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松开手，把一团失去生命的肥肉扔在地上。
曼西尼扭曲的面孔上并没有太多痛苦，只是显得异常惊讶和愤怒。
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终结。他本该是在一切结束之后摄取果实的那一个，从来都是。
所有的处心积虑被如此突兀地轻易碾碎，任谁都无法接受。可他并不是什么使者，只是份礼物。
他以为他能操纵或利用的力量太过强大且冷酷安克兰，毕竟不是安特博弗德。
院子里直到此时才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鲁莫林仓皇后退，却绊了一下，差点坐倒在地上。
当斯科特的视线转过去的时候，满脸惊恐的年轻人本能地挺直了脊背，恭敬地垂下头，整个身体却还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看着他所敬畏的“圣者大人”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扭断了一个“使者”的脖子，他的表现已经算是相当冷静。
斯科特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还会留在这个显然已经被抛弃的神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尼亚无聊的时候把他身边的人查了个遍，对鲁莫林的评价是“一个清白的好小伙儿”——或许是因为意识到即使待在他身边也窥探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反而容易惹麻烦，这个名为“修行者”，事实上算是送给他做仆人的年轻人，意外地单纯。
他真心崇拜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足够聪明地知道什么能听能看能说，什么时候应该远远避开但这一次斯科特动手动得毫无预兆，他根本没来得及“避开”，也没办法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他抖得那么厉害，头越垂越低，似乎是以为斯科特也会毫不犹豫地扭断他的脖子。
“回你的房间。”斯科特开口道，无视了不知哪个角落里钻出的一丝失落。
鲁莫林怔了一下，但在斯科特突然挥手，另一个影子从庭院角落的阴影里跌出来的时候兔子一样跳了起来，飞快地窜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斯科特转过身。那个被他从阴影里扯出来的窥探者已经敏捷地翻身而起，半跪在地上，绷紧的身体线条优美，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
他甚至能够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他。星光之下，他短发下的尖耳和脸上的刺青清晰可见。
一个影舞者。
斯科特微微皱眉。他很清楚影舞者听命于谁，虽然不在乎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他杀了曼西尼却也可以给他们一点教训。
他抬手的瞬间，影舞者动了起来，快得让斯科特恍惚觉得眼前只有一片虚影。短刀刹那间已经逼到他胸口，然后僵在了那里。
斯科特盯着刀尖。他觉得它并不像是要扎进他的身体，倒像是准备迅速撤开影舞者对他并没有杀意，否则即使无法刺进他的心脏，这一刀也能刺伤他。
他的任务大概只是窥探。
刀尖颤抖起来。被魔法控制的身体恢复得极快，那绝对不只是因为天赋。
斯科特迟疑了一下，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另一个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叽！”
一道小小的黑影烟一般从墙壁上窜下来，又跳上精灵的肩头，勇敢地张开双臂，似乎想要阻止他。
斯科特有点茫然，他当然认识这只猫鼬，可他不知道猫鼬能做出这种动作和表情。虽然上一次离开之前他隐约觉得这个小东西有点不对劲但这也未免太不对劲了。
“等等等等！”
另一个身体从墙头轻巧翻了过来，艳丽的红发在星光下一闪而过。
“别动手！”泰丝大叫，“那是我的精灵啊！”
她惊异地指向院子里的尸体：“你杀的？”
斯科特看着她，没有吭声。
“你怎么能杀了他呢？”泰丝气急败坏地跺脚，却好歹把声音压低了一点，“我好不容易才”
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迅速改了口：“不过死了也就死啦反正他早就该死了。”
“你的精灵？”斯科特看向已经退开几步的影舞者。
“说什么呢？”泰丝一把抓回自己的猫鼬，用力瞪他，“就算你是伊斯的哥哥，也不能这样败坏女孩儿的名誉——我的精灵可只有一个！”
她对着他似乎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一样叽里呱啦明嘲暗讽强词夺理但斯科特能够看到她眼中的不安与警惕。
他收回视线，沉默地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泰丝松口气，放开了袖子里的匕首。
她看了看斯科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又看了看曼西尼的尸体，忍不住对着她怀中的猫鼬小声嘀咕：“他就打算把尸体扔在这里？不到明天早上”
不到明天早上就会臭掉——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曼西尼的尸体上轰然冒起火焰，没一会儿就烧得一干二净。
“真方便啊”泰丝喃喃低语，在夏夜并不清凉的微风中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就这样？”
已经问到第三个“就这样”，娜里亚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就这样。”泰丝愤愤地点头，抓着她的袖子生气又委屈地晃来晃去，“我的力气都白费啦！他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娜里亚郁闷地摇头——这不是任性不任性的问题吧！
曼西尼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或许坏得都够死上一百次的，但斯科特就这么杀了他，却依然让人难以接受，何况照芬维所说，曼西尼当晚说过的两句话，不过是“我只是个使者”和“我需要得到回复”。
只是个使者。
上一次他们所有人站在这里看着那个讨厌的胖子得意洋洋地离开，多少也是因为这一句。人们行事总有规则和底线，曾经身为圣骑士的人更该如此斯科特却似乎已经完全无视这些。
还是说死亡就是曼西尼应该得到的“回复”？
伊斯突然转身走向门外。
“等等！”娜里脱口叫道，“你去哪儿？”
“去问他为什么。”伊斯头也不回，“想知道答案的话，这不是最快的方法吗？”
娜里亚张开嘴，又闭上。
这的确是最快的方法如果斯科特愿意回答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