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冬末春始的交替季节,一场连阴雨在华灯初上的暮色时分渐渐地由小变细,最终化为砭人肌骨的寒气,飘散于天潮地湿的雾霭之中,为美丽的水城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迷离面纱。尽管在李艾微的帮助下暂时逃出了尧尔睿的掌控,但纳兰百惠却不知该何去何从,随便乘坐一辆水上巴士,漫无目的地在大运河上逛了一圈后,便到达了终点站——圣马可广场。
时值二月中旬,恰逢威尼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灯火璀璨的广场上聚集着大批当地居民与观光游客,全是来此参加或观看面具舞会的;参与其中的人都装扮成古代的神灵鬼怪或者王公贵族,戴上精心描画的面具、假发、头饰等,在明快悠扬的圆舞曲中翩跹而舞,尽情遨游于华丽的童话世界;而驻足围观的人,也被这妙不可言的气氛所感染,享受着脱离现实的乐趣和欢畅,不亦乐乎。
圣马可广场如同一个大型的t台,身着各式盛装的人们就是超级模特,在轻歌曼舞里展示着欧洲中世纪的复古秀,这目眩神迷的壮景,使默默观赏的纳兰百惠看得有些心动,甚至想跃跃欲试,于是她付诸以行地到街边的商店租下一套公主礼服,将其换上身后,便带着购买的金彩面具兴致勃发地返回广场;但要参与这场面具舞会,首先就得找个舞伴,放眼望去,全都是成双成对的,她到哪去物色合适的人选啊!
“晚上好,尊贵的公主殿下,不知道是否有幸请您跳支舞呢?”正当纳兰百惠为找舞伴而发愁之际,一个极富磁性的雄浑男中音用英语从她背后发出邀请,闻声回头,一位华冠丽服的‘王子’左手扶右胸向自己行了个躬身礼,顿生好感的她立即转过去面向他,仿照电影里名门贵族的淑女模样,双手稍稍提起两侧的裙摆双腿曲膝,含笑点头回以对方同样的传统礼节。
“可以吗?美丽的公主殿下。”五指修长的宽厚大掌伸到她面前再次询问。
“当然可以。”将纤白素手放入他掌心,欣然接受这位‘王子’的邀请,虽然没有见到对方的真面目,但这样反而让人感觉更有神秘感,更具诱惑力。
她与他双手紧握,履足差肩地搂住彼此的前臂和后背,开始在人潮旋动的舞群中亦步亦趋地跳起优美的华尔兹,二人华丽的身姿翩翩跹跹,虽是首次合作,却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侣,配合得相当默契,他们深深沉浸于各自扮演的王子与公主的角色里,忘乎所以地享受着这妙境带来的欢愉……
“您是意大利人吗?”纳兰百惠主动开口与雍容华贵的‘王子’交谈起来,抬眼仰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华丽假脸孔,虽然同样也被掩住上半部分容颜,但从他下半部分较深的轮廓来看,应该是欧洲人没错,只是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中辨识不清他瞳仁的真正颜色,唯一确切感受到的是那双幽浚的眸子,慧黠而敏睿,似月夜下一汪微澜荡漾的大海,深广无际的万顷水面上浮光跃金,像魔力一般吸引眼球,让她情不自禁地地迈足靠近,试图近距离欣赏那美丽的神奇之光,却又顿生警惕地望而却步,生怕自己陷入这玄妙莫测的深海里,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不,我是英国人。那你呢?”
“我是美籍华裔,父母都是中国人。”
“ho,中国!”他惊呼一声,似乎对那个拥有五千年文化底蕴的东方古国颇有好感,喜笑颜开地赞口称许:“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国家,我大学时有一个中国同学,他教我学会了汉语,而且我生平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周游世界、观山玩水,所以用两年的时间遍历了半个中国,其中首都北京的故宫长城最让人印象深刻,不知你是否观光过?”
“北京我倒是去过几次,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每回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做观光客,更何况我也不怎么喜欢中国,如果想旅游的话,我会选择去东南亚之类的国家,比如泰国、新加坡等……”
‘王子’凝视纳兰百惠的娇颜,疑惑不解地问:“既然你的双亲都是中国人,那你为何不喜欢自己的祖国呢?”
“因为……”她欲言又止,有所顾虑地思忖起来,自己虽与面前这个男子相得甚欢,但总不能为了一时的快意,而直言无讳地将个人**通通吐出吧,她再怎么神经大条,对人还是要有疑防之心的。
“因为什么?”
看着他轻轻扬起温雅的微笑,纳兰百惠的整颗心如沐春风般迷醉了,刚提高的警惕又松懈下来,却也保留了半分理智,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某个人。”
其实更确切地说,是某个家族,在这十二年来,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哪次不是被尧尔睿强行带去中国,逼她以爱新觉罗氏长孙少夫人的身份参加他们家族的各种宴会、大小庆典,甚至连一家老幼的生辰也拉她凑热闹,完全不顾及她是否情愿,是否在工作;无论她身在何处,离他有多远,就算到北极或南极,他都会雷打不动地乘着私人飞机,毫不费力地找出自己,然后如老鹰抓住猎物般,束缚其人身自由,随心所欲地摆布。
若将她比喻成尧尔睿眈眈鹰视下的猎物,那她也是一只长有锋芒利爪的野猫,明知逃不掉却还是要拼命抵抗,最后弄得筋疲力尽被其所困,依旧死不认输,尽管对方仍是大赢家,但他困得了她的人却困不住她的心,每次离开那个令自己无比生厌的豪门家族,她就狠狠暗誓永远也不要再回那个金丝牢笼以及它的所在地,可结果总是天违人愿,所以她也就连带着反感中国,就像半步也不愿踏进爱新觉罗家族,一眼也不想再见到尧尔睿和他的家人一样。
‘王子’见她不愿多提自己的祖国,估计是触及到了某些**,他也不便再探问下去,于是换个话题让氛围轻松一点,“你现在居住于美国的哪座城市?”
“纽约。”纳兰百惠彻底卸下对他的戒备,敞开心胸地侃侃而谈:“我从小就生长于纽约,父母都是中国留学生,两人在大学时期一见钟情,后来就直接在美国注册结婚了,于是落户纽约生下我,从此便再未回祖籍中国。”
他莞尔而笑,吐露由衷之言:“我想你的母亲肯定是位风华绝代的东方美女,否则你不会生得如此美丽迷人。”
“whoa!”她扬高音量发出惊叹,随之粲然展媚靥,语气却充满质疑之意:“这算是你对我真心的赞赏,还只是你一种猎艳的手段?你应该也对其他女人这样过吧?像你这样甜言蜜语的男人,我想会有不少女人喜欢你。”
“ho……”‘王子’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坦怀以诚却又不失风趣地解释:“你这样说对我可太不公平了,我可不是‘卡萨诺瓦’(注:一位威尼斯的传奇人物,是18世纪享誉欧洲的风流才子),没有他那种情圣的魅力去虏获所有女人的芳心,更何况,在我眼里你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你要相信言者心之声。”
“你连我的容貌都没看清楚,何以断定我长得漂亮?”
他悦色犹然而款语温言:“华彩面具下的那张脸媸妍与否,未必就是你真实的模样,生于皮相里的一颗心才是你真善美最好的依据,而它非眼观仅用直感,便可知一个人的本性。”
一席微言大义的真理,令纳兰百惠顿生倾慕,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跟‘卡萨诺瓦’比起来,你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有多少女孩为你五迷三道。”好吧,她承认自己也正陷入这个男人不可抗拒的魅力之中。
“ok。”她既认定自己风流成性,他只好装一回花花公子,顺水推舟地与之奉陪到底。“如果你愿意加入她们的行列,你将成为我的第一百任女友。”
“ho god!”故作受宠若惊状,“第一百任女友,这是个不错的数字,我真是荣幸之至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会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位天使。”
对方半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让她嗅到了一股暧昧不明的气息,使其不觉微醺,双颊立即泛出两朵花般艳美的红晕,醉眼陶然,竟情难自禁地吐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来:“你若是我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我愿舍弃一切跟随你。”
“真的吗?”他认真追问。
“你说呢?”她不答反问。
二人相视而笑,一递一声地应答,似有假作真时真亦假之意,分不清是谁先动了心,谁又当局迷,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浪漫的音乐袅袅不绝,优雅的舞姿款款轻轻,气氛开始变得微妙有趣,传说中的爱情也正在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