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肃宇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白玉雕琢而成的举世清华, 眼底永远平静如水,不含一丝杂尘, 淡如月色, 仿若世间任何事都无法让触及他的内心。
可此刻的他,站在雕栏玉砌的宫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嘶哑哭泣之声,心中已是乱了方寸。眸间藏着无尽的心疼, 不停的撕裂着他的心肺,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曲起, 慢慢紧握成拳,青筋凸起咯咯作响。
就算胥宁皇室当年将痕迹扫得如何干净, 凭借着蛛丝马迹。三个时辰,足够他将事情脉络探查得一清二楚。
呵~
想来可笑, 这些年他寻遍神州各地, 派人守着绝域圣教, 无数次游历她曾说的山水风光, 更是时常在焚城与四方城内住上数月,希望他心中之人会骤然出现。
因为她曾说过不喜欢胥宁,觉得胥宁文臣无骨,武将不争, 全靠皇室贵女在床榻上保住一方的平安, 不出数年胥宁气数将尽,亡国就在眼前。能如此轻描淡写、平静无波的谈论国运的衰败,他又如何能想到当年率真可人的妻子竟然会是胥宁的公主。
这些错觉误导了他整整四年, 若他多花些心思在胥宁,又岂会错失于此,又怎会让她在这片沼泽中沦陷这么久,磨成如今这般。
“你可问清楚了,殿下究竟怎么了?”外院的绿漪看着璎珞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回来,来不及思虑她,就焦躁的问道。
璎珞回神后颔首,她曾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问起来自然更容易些。
晚膳时,皇后娘娘身边宫女不多,可好在有一个还算熟稔,不过她说出来的消息却让自己心脏倏然揪起,百感交集。“娘娘给殿下选了夫婿。”
“然后呢?”若仅仅此事就让殿下这般失态,绿漪不信。
皇后娘娘给殿下选夫婿又不是一日两日,早在三年前就从未停歇过,殿下对此应当司空见惯了,平日里甚至还会拿出来与她们一起一轮一轮,说道说道。若非此处人选不一般,“选的都是何人?”
“御林军统领柴逊和……”璎珞紧咬贝齿,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可最终在绿漪忧心的视线中,还是犹豫的将另一个名子吐出口,神色黯然。“沐天祈。”
绿漪顿时瞳孔睁大,诧异的看着对方。她自然知道沐天祈是璎珞的青梅竹马,胥宁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璎珞当年饿晕摔倒在地,被微服的皇后娘娘所救入宫伺候。
当日沐天祈高中状元时,在宫宴上两人终是一见,他曾希望公主殿下能将璎珞许给他,但殿下担心此人对璎珞心思并不如自己口中那般坚定,遂定下三年之期,若三年之内他能抗住父母压力不娶不纳等着璎珞,届时殿下自会请皇后娘娘成全,让璎珞风光的从长乐宫嫁出去。
没曾想如今,竟会成了娘娘给殿下的驸马人选,真是造化弄人
“殿下没答应?”这些年殿下推掉无数的世家公子,娘娘也是心急如焚,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不提心有璎珞的状元郎,那御林军统领柴逊虽未娶正妻,可府上早已有美妾数名,别院里还养着红楼的俏佳人,焉能是良配。
“没有。”璎珞轻声说道:“并且据说殿下将自己说得极为不堪,娘娘当时就被气哭了。”然后殿下回来也……近年来,为了殿下的婚事,已经起过不止一次的冲突。殿下无论对谁,如何卓越总是百般不愿,仿佛就想一生如此过下去。“绿漪姐姐,殿下为何——”
她话还未说完,一只信鸽从宫墙之外飞过来,让绿漪当即凝住目光,满眼肃穆的连忙打断璎珞的话,“璎珞,殿下自有其想法,咱们不可肆意揣测,你且先去准备安神香,晚些给殿下点上。”
信鸽之事一直是绿漪负责,是以璎珞不带迟疑,轻轻点头之后离开。
绿漪见信鸽扇动白羽飞入院中,连忙迈步进入,院中一片空旷,只有淡淡的清风扫过脸颊,让人浑身一舒。将信鸽从阶梯上捧起来,观察着信鸽上的暗号,心中猛地一顿,不敢自行拆阅,只得走到房门口敲了敲,继而推门而入。
叶镜璇脸颊上虽然还挂着泪痕,但神色却显得平静不少,听到声响以为是绿漪担心她所以进来看看,但她此刻真的不想见任何人。“本宫的话,你们听不懂?!”
她待手下人少有如此冷冰冰的模样,绿漪脚步微滞,知道殿下心情不悦,可这传书却万万不敢耽搁。只得不顾殿下心中烦闷,走到床边福身道:“殿下,长公主殿下的飞鸽传书。”
叶镜璇木讷的眼神微颤,倏然抬首,长姐的传书如此频繁,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收起心底的痛楚,挺起脊背站起身子走到茶桌的烛火旁,将信鸽中的书信取下,打开细细的读着。只见她眼神骤然一变,看着书信上短短的几行字,却让自己怒火中烧。伸手一挥,只听哐镗一声,桌上的茶具瞬间裂成碎片,满目通红的大声骂道:“畜生!一群畜生!!”
“殿下,怎么了?”长公主的信上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让殿下发这么大的火气。
“绿漪,给灵灵飞鸽传书,请她帮忙到凤栖郊外长姐的别院守着。”叶镜璇眼神晦暗不明,浑身透着杀气,“今夜无论谁敢硬闯,杀!”
“殿下……”绿漪瞳孔睁大,从前殿下很少将宫廷之事扯上云姑娘,如今居然要让云姑娘帮她杀人?!“谁要硬闯?到底发生了何事?长公主的别院如今不是住着宜安郡主吗?”
若非此事与宜安郡主有关?
“覃远岱那个该死的畜生,本宫迟早要将他的皮扒下来!!”当年他给自己下药,顾及着覃侯的权势、凤栖安宁,只得忍气吞声。没想到他外放归来,更加不知收敛,色胆包天的将主意打到阿娇的身上。
难怪她前阵子觉得奇怪,长姐怎会忽然将阿娇带回凤栖城?原来竟然如此!
哼,不过只是覃侯的庶子罢了,就如此胆大妄为,连长公主的别院都敢闯,当真以为胥宁是给他覃家所开不成?!“快去!”
“是。”绿漪连忙福身转身,走到小鸽房将笼子打开,将殿下的意思写在专用的纸条上,喂了鸽子一些吃食推开窗户放出去。
当她回去殿下房中,就看着殿下难受的捂着脸颊,浑身都仰着一股浓郁的悲凉。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她亲眼见着殿下从乐观豁达之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自己都觉得堵得慌。
自己这位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些,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想着一肩扛下,不去牵连任何人。老人家都说:喊疼的孩子有糖吃。瞧瞧昭颐公主朝着皇上一个撒娇,皇上竟连她公开豢养男宠之事都未曾斥责。
而殿下如此打破牙齿活血吞的性子,又有何人会心疼呢?
“想办法联系极乐宫。”叶镜璇闷声对绿漪坚定的说着,嗓音里带着愤恨与嘶哑,她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当初之事,父皇都能暗中拿来与覃侯做交易,交换所需利益,更何况阿娇区区一个皇室遗孤。父皇就算知晓此事,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了平息自己与覃嶷彧解除婚约,接着弥补覃家的由头,将宜安郡主‘名正言顺’的下嫁覃府。
原著中,阿娇就是在覃家受尽欺/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送上敌军将领的床榻,怨愤而死。
既然这次覃远岱敢回凤栖,那么无论他身边有多么厉害的高手护着,都定要结果了他!“本宫要与极乐宫做场买卖。”
与极乐宫合作,无异与虎谋皮,自此便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再难解脱。然而世间也只有极乐宫,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并且让覃远岱死得惨不可言、且干干净净的仿佛世上从未出现过此人一般。
其实这些年她心知肚明,自己身份加上这些年的行事作风,不等十二年的寿命,或许不知何时性命都会丧在极乐宫手里。如若早晚都有这一天,她何妨在没有到来之前,提前一步将覃远岱这种畜生做掉!
绿漪知道殿下的意思,可是极乐宫向来都是漫天要价,并且根本没有规律可寻,全凭宫陌宴的个人喜好。据江湖传来的消息,上次有一位重量级人物相求宫陌宴动手除掉一人,极乐宫开价就是四十万两,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殿下这些年与云姑娘一同攒下的所有积蓄,除却这几年暗中塞进国库充作军费的,就算掏空了也断断没有这么多的银子。“殿下莫要心急,还是将今日之事过了再从长计议。覃远岱身边有几名武功高强之人,一般人根本进不了身,云姑娘能应付吗?”
“除掉覃远岱没有可能,但护着阿娇暂时抵挡一阵应是无碍,况且长姐那边也不会没有动作。”叶镜璇在屋中徘徊着,揉了揉痛楚的额头,不行!她还是不放心,定要亲自去看看才行,顺道也看看是否有机会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你让璎珞先去一趟西华门,多舍些银子让守门将打开暗门,咱们即刻从密道出宫,不要惊动宫里的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今天状态不好,这么晚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