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上,天黑的很晚。已经九点多了,还迷蒙的能看清楚人影。
现在是五一期间,2007年的五一,最后一个五一长假,当然,那时候人们不会先知先觉的知道从此之后这七天会成为失去的怀念。
方心如正在报社值班。《生活法制新周刊》的爆料热线几乎是24小时有人接听的,一般都是安排实习记者值班,她带的实习生肖晓潇不在北京,她就来替个班。
这一个白天电话都很沉默,人们都忙着享受假期,也没有制造出什么大的问题来作为新闻热点。方心如安静的在灯下看书,刚好看到最后一页:“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一句,正在想着,书结尾这句话正得人生三味。
桌子上安静了一天的的热线电话毫无预警的铃声大作,她拍拍胸口,缓解一下被猛然吓到的神经,然后,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特别急促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东北口音:“是《生活法制新周刊》吗?哎呀妈呀,记者同志,可出大事了,你们赶紧的,来看一下,家园小区的业主和小区保安打起来了。”
“那你们打110了吗?”对于这样的事件,作为跑法制社会新闻五年的老记者,方心如见怪不怪,通常在事后确认为真实的话发个新闻豆腐块就可以了,要是一般的小事情连发稿的必要都没有。
对方感觉记者好象兴趣不大,赶紧又说:“这个事情,很不简单,肯定有内幕,俺们这边人都说那个业主可能是啥国家不允许的组织的坏分子,有封建迷信活动。俺来打电话那会儿,保安被打的全是血,吓死人拉,怕是要出人命哪,你最好来现场看一下。”
“哦,详细地址告诉我。好了,请留一下你电话,我们发稿之后,会付给你爆料费。”
“不的,不用了,我,我这个就是见义勇为,不要钱的。”对方使用了一个不恰当的成语后,又强调了一下:“记者同志,你一定要来,这个打人的是个名人,这个事情可热闹了。读者肯定有兴趣儿。”说完啪的挂断了电话。
方心如听到电话里的盲音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这个打电话的女人就是为了爆料费才坚持让自己去现场的。确实,报社里的热线经常接到莫名其妙的爆料内容,有的人连家里的狗丢了,隔壁人家电视声音放的太大都要打电话过来爆料。基本上接十个电话,有一半以上是无效内容,但是热线电话也不能不设,现在报刊杂志竞争激烈,没有广大人民群众的爆料支持,报刊也难以更快更强的掌握广泛的社会信息。当然,这其中爆料费的给予,多少对大家爆料的热情起到了一定的激发效果。
方心如接到这个说话腔调明显象外地务工人员还坚持不要钱的举报电话,以她一个职业记者的敏锐,对举报者所说的所谓见义勇为总感觉是那么的不对劲,而这个举报者居然还说的出读者爱看这样的热闹这样的话,她也觉得这个事情确实有内幕。当机立断,马上把坐机转接到自己手机上,拿上相机就出门了。
方心如打车到了家园小区门口,门口停着两辆警车,一辆是110,另外一辆应该是片警的车子,她皱皱眉,看来这次打架惊动的声势真的不小。她询问围观群众,围观群众指点她到了物业办公室,她出示记者证,分开人群挤到里面意外的发现这里的片警小刘她认识。以前小刘在其他辖区,她做实习记者的时候因为调查那个区的飞车少年,两个人没少打交道。
小刘也看见了她,露出个惊喜的表情,示意她到站过来。小刘的头老李和110的值班警官正在那里问话,方心如以为能看见一个什么样的业主,没想到被询问的居然是四个穿着没有肩章的迷彩军服的大汉和三个小区保安。不过,几个人都挂着彩。
小刘小声和方心如说:“你怎么来了?消息够灵通的啊。”
她低声说:“有人爆料,说业主打保安,业主呢?”
“我们到的时候业主就不在,保安说业主刚开始还在,打起来以后就走了。那几个保镖说业主不在,是保安拦他们的车,还动手打人,才打起来的。两边说的都不一样。”
“什么人啊,还能请这样的保镖。”方心如看了看那几个大汉,身手一定不错,对这个业主顿时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李头见两边各执一词,决定终止询问,上去找找业主。人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这家也该有个人出来,扔几个不知道是员工还是打手的在这里算个什么事。
一群人推推攘攘的到了外面,小刘指着院子里的一辆越野吉普给方心如:“看到了没?这业主的车起码值一百多个。”方心如对车的研究不深,她看了一眼那价值百万的车,只觉得墨绿色的车面在月光下发着幽幽的光泽。
保镖是开这辆车进来的,自然知道业主的房号,他们不说,小区保安也能查到。110警官拦住了其他还想跟着看热闹的群众:“没大家什么事儿了,都回家去吧。”
小刘帮方心如说明了一下记者的身份,李头表示同意方心如继续跟着一起上去,大家坐电梯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门铃响了半天才有人开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她看着门口的人疑惑的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头出示证件:“你是业主?”
女人还没说话,保安之一说:“她不是,他是业主的小姨子。”看来他们和业主还算熟悉。
李头点点头:“那你姐姐姐夫呢?”
“他们出差两天了。哎,你们干嘛,你们有搜查证吗?”方心如看看那明显受到惊讶,但是肯定没有学过法律的女子,用电视上学会的语言问110,觉得还真有意思。
李头很严肃的说:“我们不搜查,我们就是看一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律周刊》的记者,我们配合一下记者的工作,拍摄一下照片。”
方心如被推到了前面,只好拿着相机先进去,屋子非常大,是个小跃层,但是显然除了这个女子之外别无他人。而屋子里的书架上一片狼籍,很多墙上都只留着明显的钉子眼,并没有什么画框,甚至有一些抽屉也凌乱的没有关上,看起来象刚搬过家或者刚搬进来。她想起那个举报者说的这家人家有封建迷信活动,四处打量了了一下也没有发现异常。
她退回大厅,老李问那女子什么,那女子都什么都不说。老李也拿这样柔弱的女子一筹莫展,虽然他见过不少凶手也都是这样的女子,但是在人家家里,他也没办法。最后他决定把那几个当事人都带回去录笔录了事。
方心如和小刘在小区门口告别,突然她想起什么,刚往前追了两步想喊住他,突然手机响,是男朋友卫青打来的,她只好接电话:“我没在报社值班,出来了,接了个举报,打架啊,说是内情复杂,也没看出来。我都不打算发这个稿子了。本来还指望能找个好的专题,参加今年的法制热点案件报道评比呢。”挂了电话小刘他们已经走了,她本来是想问问保安是否知道这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业主的名字,既然不打算发稿了,问不问也没什么区别。
一无所获而折腾半夜的她疲惫的打车回报社宿舍。
她并不知道,在小区的另外一套房子里,有人正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切,仿佛排演好的,看着一个个的人上场,又散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