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欢趁着姑娘们两眼放光的将雪清宛强势围观的一瞬间迅速抽身,游鱼似的穿梭在人群中,转了几个拐角她便扭身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脚尖一点翻上屋顶,身形快如飞箭,丝毫不犹豫的在房屋之间跳跃着,直直地向着城西的马市掠去,身后留下了断断续续的残影。
那马市正在小城边缘,从它棚上越过便能看到城门,马市与城门之间仅有一丈稍长的距离,虽然对雪清欢来说这只是一个呼吸便能完成的小事,但她仍希望雪清宛能被姑娘们围住,给她多留一息逃脱的时间。
马市近在咫尺,雪清欢也已经瞄好了一匹枣红色的马,体型饱满,四肢修长,应当是速度极快的好马。只要好马到手,再趁早出城,她不信自己会落后于雪清宛!
无论如何,月下眠的命她是一定要保下的,这是她的本职,也是对他三年以来赏识的报答。但其中也不免夹杂了几分复杂难言而又意味不明的感情,也许是萌芽已久的好感,也许是细水长流的喜欢,然而一切都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深秋之夜戛然而止,即便她对月下眠再有好感、再喜欢,也不得不到此为止!
雪清欢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如果说是平静无波,却又泛着那么一点涟漪,她想见到月下眠,却又不敢见他,她不知道这种矛盾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太闲,想的太多!
她静了静心,快步点了几下屋上的瓦片,身影一转落到这片房顶上。不远处便是马市里的一家店铺,仅需几步便可以到达。雪清欢跃过屋脊,却突然感觉体内某处穴道被封死,内息骤减,她双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倒在翘起的瓦片上,膝盖剧痛,险些失去支撑滚下去。
“隔空点穴”这一招除了她便只有雪世华和雪清宛已得大成,能出现在此处的也只有雪清宛了,只是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这般快!
雪清欢撑着屋脊勉强站起来,喘息未定的看着在半丈之外的屋脊上站着的雪清宛。
那人此刻背光而立,明明只是一袭玄衣却透着说不出的妖艳,发间木簪阴沉幽暗,稍显模糊的面容上似是带着微微笑意,然而却只浮于表面未达心底,眼睛里的神色无比冷漠妖异,看上去十分可怖。
“乐言,你这是要去向何处?”雪清宛踩着瓦片,脚下发出“嗒嗒”的声响,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并向她伸出手去,道,“乖~屋檐危险,到为兄身边来。”
“不。”雪清欢突然心生畏惧,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怕为兄吗?你为什么会害怕你的亲生哥哥呢?”雪清宛瞬间移到她面前,手臂勾着她的脖颈低声笑道,“难道说……你这颗拳头大的小心脏里……呵……”他的指尖在雪清欢的胸口点了点,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可否让为兄看看是否有了别的男人?”
“没有。”说着,雪清欢突如其来的矮下身子就地一滚,脱离了雪清宛的禁锢。她强行提起内息,令其逆行,一鼓作气冲破被封锁的穴道,扭身躲过雪清宛的一抓并抬掌反击回去,接力将自己反弹到更远处。
经脉逆行总归是要在体内造成严重内伤的,雪清宛方才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出手便封了一处大穴,冲破穴道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因此在躲过雪清宛的一次出手后,雪清欢立刻气血翻涌,乌血一口一口喷出来,接连将三四片青瓦都染成了鲜红色,她扶着屋脊站不起来,只顾大口喘息,任由口中的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淌着。
“乐言!”雪清宛瞬间变了脸色,又气又急地冲过来想要将她抱起来疗伤,却不料雪清欢竟翻身躲过了他的手,毫无顾忌的往屋檐下滚去。他一个愣忡,便听到屋下器物碎裂的脆响和一声极力压制的闷咳。
“乐言!你还要不要命了?”雪清宛要气疯了,却又懊悔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打了结,他跳下房檐时雪清欢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一地沾满了血痕的陶器碎片和一滩浓重刺眼的血迹,零落的血点滴到一处墙角便再没了踪迹。
雪清宛站在墙外,脸上戾气横行,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他将已经蜷成一团看不出原状的银簪狠狠地摔入泥尘中,恨声说道:“雪清欢,你居然为了月下眠连命都不要了,我告诉你,月下眠非死不可!你且看好了,是你先找到他,还是他先死在为兄的手里!”
说罢,他纵身离去,在远处留下一个倏忽即逝的残影。
过了许久,方见雪清欢从土墙后踉踉跄跄的走出来,费力的弯下腰去捡那一小团银块,然而力竭于此,她扑倒在地,一口血刚好吐在手里的银团子上,淋了满手红艳艳的颜色。她瘫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剧烈咳了几声,紧跟着又吐出几口血出来。
片刻之后,她从尘土中翻身爬起来,将银团子塞进腰封里,又用袖子和衣裳擦净嘴角下颌和手掌上的血渍,脚步微晃的走进马市。
一刻钟后,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出现了雪清欢低伏在马背上绝尘而去的背影,马蹄扬起的尘沙将远处的一切都遮掩得影影绰绰,显得不甚真实。
雪清宛立在城中最高处的屋脊上,远远的望着官道,他苦笑了几声,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自言自语的说着话:“乐言……你到底爱不爱我?我爱你爱到死,你却……伤我伤到死……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啊……为什么要去找他呢……你到底有没有心……”
……
明心阁里的书钟叔已经给明顺讲了个遍,其实他自己对文章的含义也是似懂非懂,主要是教明顺认认字,看在明顺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好的份上,钟叔带他回了东宫,嘉和殿里的书可是明心阁的十倍,论珍贵程度也仅仅次于皇帝陛下专属的藏书阁。
没想到一时的努力换来的不是放浪形骸而是这个结果!
明顺郁卒的倚着窗台,一脸呆滞的盯着手里的书本,钟叔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脑海里想着的只有月下眠什么时候回来,雪清欢什么时候回来,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干掉郑晨凫,月下眠什么时候和雪清欢大婚,雪清宛会不会又冒出来砸场子……之类的琐事,钟叔咳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结果后脑勺又免不了挨了几下。
明顺叹了口气,将视线勉勉强强放在书上,一只耳朵将钟叔的叨叨叨听进去,一只耳朵将他的叨叨叨放出来,留下的印象只有“这个地方钟叔叨叨过,但具体叨叨了什么我不知道”。
钟叔见明顺一整天都是一脸神游天外的呆滞模样,只好放下书和他一起去花园走走。明顺忧伤的蹲在树下抠树皮,他不想逛花园,他想吃糖葫芦和云片糕,但这种无耻的要求好像只有月下眠可以满足他,旁人是无法理解他充满零食的世界的!
“明顺,该回去读书了。”一刻钟后,钟叔第一声提醒。
明顺假装没有听见,将树底下丛生的杂草一根一根拔掉。
“明顺,该回去读书了。”半个时辰后,钟叔加一。
“不能理解奴婢为啥要读书……”明顺心塞的卷着手里的草叶,道,“当初不是说好只识字就可以了吗?”
“因为你是以后要跟随殿下一辈子的端茶人和执笔太监啊!”钟叔慈祥的模样就像在看一只傻子:“其实当初陛下也是这样和殿下说的。”
“陛下也说要殿下做他一辈子的端茶人和执笔太监吗?”明顺的小眼睛波灵波灵的看着钟叔,一脸蠢相。
“起开,念书去!”钟叔气结,抬脚将明顺踢回屋去。他想不起来当初月下眠为什么会看上明顺这货,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心比天还大,什么话都敢说,也就只有月下眠肯惯着他,这要是放到月下樘身边去早变成骨灰渣渣了!
明顺感觉如今的自己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零食吃,没有闹市逛,就连做梦都是被斗大的字追得上蹿下跳。在月下眠去江东大营的第五天,明顺开始无比思念他,他掰着指头算来算去,三天之内到江东营,叙叙旧调调兵一天就够了……吧?怎么着也该往回走了吧?唉~作为年轻人真的跟老年人没有什么话可说,就知道读书读书读书!
明顺正腹诽着,却突然听见钟叔“哎哟”惊呼了一声,语调像是很惊喜的模样。不管怎么样,有惊喜就是好事,有事就不用看书了!明顺兴奋的奔出去,果然让他很惊喜。
“小雪雪~~~”明顺大张着双臂蹦跶过去,走到跟前却又安分的行了个礼,“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雪清欢没有理他,只是焦急的向钟叔询问:“殿下何时去的江东?几日能归?”
钟叔从未见过她风尘仆仆血迹斑驳的狼狈模样,更是难得一见她脸上“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定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遂急慌慌的说道,“五日前,走的东城门,殿下说三日之内必到江东大营,停留一日,此时应当在折返的路上,娘娘,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有人要杀他。”雪清欢不便与他多言,纵身跃上宫墙向东门的方向掠过去。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胆敢去刺杀殿下?”明顺惊恐的张着爪子,像只炸毛的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