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我和小武连媳妇儿都没娶,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了,心里实在不甘,却又无计可施,这两只恶鬼的道行深得很,别说我了,就是小武也只能闭着眼睛束手待死。
我被脖子上的舌头勒得已经窒息了,胸口憋得像要爆炸一样,就在我以为自己马上要炸开时,所有痛苦的感觉又突然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舒坦。周围开始变得静悄悄的,我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一阵风吹来,我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向天空飞去。
“呜呜……”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如泣如诉,摄人心魄,这哭声像是一根绳子,将我从半空中扯了下来,同时我脖子上的力量一松,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口气直冲咽喉,引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嗽使我逐渐清醒,却发现那两只鬼根本不在我们跟前,而是站在一丈开外冷冷地看着我们。我脖子上也根本没有什么舌头,而是我自己的双手掐在脖子上。我看看一旁的小武,只见他正疯狂地用自己双手的指甲抓着自己的脖子,每抓一下脖子上都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印子。
我眼见小武自残一般的举动,心里一急,忍住咳嗽一把把小武的两只手抓住,小武却像是发了狂一样,双手使劲挣扎,双脚也不停地朝我身上招呼。我忍着痛,死死抓住小武的手,照他刚才那个抓法非把自己的脖子给活生生抓断了不可。
这时夜空中那幽幽的哭声又再次响起,随着这哭声传来,小武也慢慢冷静下来,最后瞪着眼睛问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放开他的双手,他嘴角一拧,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我脖子怎么这么疼?是被那老鬼抓的吗?”
我摇摇头,说道:“根本不是鬼在攻击我们,他们在控制我们的意识,让我们自残。”
小武的脸刷的一下变了颜色,惊道:“刚才在楼上被他那老鬼控制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道行深,没想到竟深到这个程度,我都疼成这样了居然都没清醒过来。”
不容我们多说,一丈开外那老鬼突然对着小楼的大厅喊道:“灵儿,你这是干什么?你难道真要违了你父母的意愿吗?”
大厅里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你们要我嫁我嫁便是,又何必要害他人性命。”
那老鬼说道:“不是我想害他们的性命,只是他们拍了我们的照片,这可是犯了我们阴间的大忌,非死不可。再说,他们不死,我们用什么来祭拜天地阴司?不祭拜天地阴司,你就是嫁过去了,也还是吸收不了那边的香火,难道你不想恢复你生前的容貌吗?”
大厅里的声音沉默了,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又说道:“恢复了怎样,不恢复又怎样?你们天天受着香火,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可是你们害人的时候还不是跟死的时候一样,一个是服毒鬼,一个是吊死鬼。”
沙哑的声音刚说完,那老鬼突然发怒了,厉声喝道:“放肆!给我闭嘴。”说着疾速向小楼飞去。老鬼刚飞近小楼,小楼门口红影一闪,那穿着嫁衣的女鬼冲了出来,落在我们身边,一把拉起我和小武,说道:“快走。”
那老鬼飞向小楼的势头太猛,发现女鬼从大厅出来,想返身过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等他再转过身来,我们已经跑进了浓雾之中。
女鬼拉着我们进了雾中,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我们完全辨不清方向,只好任由女鬼牵着我们跑。背后的雾气里,一声声愤怒而凄厉的尖叫声传来,震人心魄,让人不寒而栗。
“别回头,别专注这鬼声,你们会被他控制的。”前面的女鬼说道。
我们也不知道在雾中跑了多久,直跑得我双腿开始发软,呼吸都跟不上来了,女鬼才停住。小武问道:“我们逃出来了吗?”那女鬼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小武一听急了,问道:“你不会也辨不清方向吧?”女鬼点点头说:“这鬼雾是我爷爷为了迎亲在路上布下的,没有他的引领,谁都辨不清方向。这迎亲路平时活人是看不见的,你们也是误打误撞,刚好在迎亲纸人进入这条路时走了进来。”
难怪我们在这路上转了半天都转不出去,原来我们走的是条鬼路。
我和小武都没吃晚饭,又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折腾,奔跑之后一停下来,感觉全身都疲软了,小武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说话。我向那女鬼看去,问道:“你叫灵儿?”
女鬼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刚才在小楼里看见的那个……是生前的你?”我本来想说那个美女,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灵儿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又轻轻点了点头。我心想这女鬼生前还真是漂亮,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变成现在这副恐怖的模样。
“刚才在小楼里,我迷惑你来找我,不是想害你,只是想附在你身上,让你带我离开那里。”灵儿轻声说道,声音又变得空灵动听。
我还没说话,坐在地上的小武说道:“那你为什么找他不找我?难道我没他帅?”
我抬腿踢了小武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这么不正经。
灵儿回答小武道:“因为你的定力比他的强,我道行浅,迷惑不了你。”
小武见灵儿这样说,还颇为得意,朝着我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
我懒得理他,继续问灵儿:“你刚才叫那老头爷爷,他是你亲爷爷吗?”
灵儿低下头,叹道:“刚才那两位是我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我在世时根本没见过他们。只因我去世时没有成婚,按照家乡的习俗入不了家里的祖坟,我父母便把我葬在了我爷爷奶奶坟边,我死后就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
我见这女鬼说话实诚,举止文雅,如果不是那副骇人的容貌,她即使不算大家闺秀,也应该算是小家碧玉了。我不由得又想起先前见到她时那动人的美貌,便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开口问她却怕她误会我嫌她相貌丑陋,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
那女鬼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猜到了几分,大方地问道:“你是想问我怎么变成这样的?”我点点头,却又有点于心不忍,说道:“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女鬼淡淡一笑,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个样子是因为我生前是被火烧死的,我死后吸收不了香火,恢复不了容貌,所以一直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没有香火,像刚才那样变回原来的样子是会耗费我的阴气的。”
听了女鬼的话,我想起先前那老鬼和女鬼的对话,心里明白这女鬼是因为去世前没有婚配,所以吸收不了香火。
这时瘫坐在地上的小武问道:“你爷爷奶奶为你配了冥婚,你嫁过去就可以吸收你婆家人的香火了,你怎么不愿意呢?”
那女鬼闻言神色黯然,答道:“那冥婚是我尚在人世的父母为我配的,我去世多年,他们一直认为我的孤坟会影响家宅昌盛,于是便四处寻找去世时没成婚的男子,与我配冥婚。”说完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愿意又能怎样呢?我父母已经烧了龙凤帖,我的生辰八字也已经压在男方的牌位下,这就算是定了亲了,嫁与不嫁哪里由得了我!”
我看女鬼满怀的委屈,心里更是同情她。
沉默半饷,女鬼突然抬起头看向浓雾之中,说道:“只是我等的人,怕是等不到了。”
“你等的人?”小武问道,“你在等谁?”
那女鬼突然笑了,虽然脸上树皮般的皮肤依然恐怖,但是这一笑却仍如怀春的少女一般,害羞却甜蜜。
“等一个我生前喜欢的人。”女鬼脸上洋溢着微笑,说道:“那年我17岁,读高中,在班上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叫杨阳,很阳光很开放的一个男孩,高高大大的,喜欢打篮球。他爱笑,每次他看着我笑时我都觉得他像阳光下绽开的向日葵,灿烂又干净。后来我便有意无意地跟他接近,他似乎也很愿意跟我在一起,久而久之,我们便开始有了感情。我们恋爱了,他每天早上来接我上学,放学后送我回家,在学校里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运动,一起秘密地谈情说爱。有他的日子是我生前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刻,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等我们上了大学,我们就可以公开地在一起了。可是,我们恋爱的事情却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找来了我们的父母……”说到这里,女鬼的声音突然顿住了,我朝她看去,只见她低着头,轻轻地咬着嘴唇。过了许久,女鬼才又说道:“杨阳家很有钱,他父母很重视他的教育,本来高中毕业后是准备送他出国的,我们的事情被他父母知道后,他父母便想提前送他到国外。那天晚上杨阳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原本五彩缤纷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色彩,我告诉他没有他我情愿去死,他说如果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听了他的话我很感动,既然人世间容不下我们的爱情,那我们便去死吧。”
“那晚杨阳把我带到了一套房子里,那房子是他们家以前住的地方,虽然后来没人住了,但是里面的日用设施一应俱全。杨阳把我带到房子的厨房里,关上了门窗,打开了天然气管道。我们手握着手坐在地上,微笑着等待天然气弥漫整个房间。我看着杨阳,他笑了,依然笑得如阳光下的向日葵一般,他说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了。后来我的意识慢慢模糊,眼前的事物也在慢慢的消失,我知道我快要死了。可没过多久,我又突然醒了过来,我感觉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如针扎一般的痛,那种疼痛痛彻心肺,直至骨髓。当时我发现我眼前一片火海,我全身都着了火,我痛苦的叫着,拍打着,直到我的灵魂升上了天空,飘荡在阴间。”
“可是我死后却没有见到杨阳的魂魄,他跟我一起坐在那厨房里,他应该也是死了的,我想他是走散了,我到处找他,却始终找不到。后来我父母把我葬在了我爷爷奶奶的坟墓旁,我便只能跟他们同住,我爷爷奶奶平日里不让我随处走动,我便只好在这里一直等着杨阳,等着他来把我接走,我们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一定不能再分开。可是几年过去了,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说到最后,那女鬼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我想如果她像人一样有眼泪的话,此刻肯定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我看那女鬼伤心欲绝,正想出言宽慰几句,不想浓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随后一个声音高声说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等着他。生前你为他而死,死后你为他连香火都不要,他却为你做过什么?”话音刚落,两张鬼脸从浓雾中穿了出来。
小武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对那两张鬼脸狠狠地说道:“终于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