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陆续响起,一声高过一声,每响起一声,我怀中的女鬼都会震一震。
“你跟他,长得真像。”女鬼看着我说道,声音轻得几乎都听不见了。“我把你引诱到我房里来,你刚进门时我真的以为是他来了,我好高兴,我终于等到了你,杨阳。”女鬼伸出焦黑的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我知道她受了老鬼的重击,灵魂已经在开始涣散了,她把我当成了她苦苦等候的恋人。
“是,我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她,也许我只是不忍心,也许我是出于怜悯,也许我真的是喜欢上了她生前的容貌,和她的痴情。
“我来了,我就再也不走了,我们做人做鬼都不分开。”我说完这句话,女鬼的脸突然开始起了变化,翻卷的裂痕不见了,焦黑的皮肤不见了,她慢慢地变回了她生前的样貌,那弯弯的眉、大大的眼、高挺的鼻梁、红色的嘴唇,美过了我见过的所有的女子。
小武在一旁说道:“你这样消耗自己的灵气,可是会涣散得更快的。”那女鬼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天亮后会有人来带走我的遗体去和跟我配冥婚的人合葬,答应我,不要让他们带走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任何人都不能带走。”
我看着怀里的女鬼,安慰道:“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女鬼笑了,笑得很欣慰,她看着天空中的浓雾,一脸的向往,轻声说:“真想看看太阳的光芒,看看你在太阳下的笑容,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就像太阳下金黄色的向日葵。”
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我们的周围却笼罩着浓雾,即使太阳出来了女鬼也是看不到的,正在我感到遗憾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风,那浓雾被风一吹,竟快速散去了。
“这鬼雾是那老鬼布下的,太阳出来了,自然就散了。”小武在一旁说道。
我抬头看向东边,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已经升起了一小半,我扶起女鬼,指着远处说:“快看,太阳升起来了。”
女鬼看着那半个火红的太阳,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可是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她开始在我怀中慢慢消散。
“真美呀!”女鬼最后发出了一声赞叹,然后完全消失了。
我仍然保持着抱她的姿势,轻轻地叫了一声:“灵儿!”这是我知道她的名字后第一次这样叫她。
我没有流泪,我心里满是惆怅。
我呆呆地坐了很久,小武一直陪在我身边。浓雾散去后我发现我们竟是在一片荒地之中,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有两座长满杂草的坟,坟前立着两块石碑,小武走到石碑前看了看,说道:“我以为那两只鬼死了很久了呢,原来才死了二十多年,看来有些鬼也是复古的,你看他们穿的那衣服,完全就是清朝的风格。”
我没有理他,小武继续在那两座坟边转悠,转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小天,快来看,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前面没有碑,这里面估计葬的是那女鬼。”
我这才抬起头向他看去,同时想起了灵儿的嘱托,便赶紧走到小武身边,果然见他面前有个小小的土包。
我问小武道:“灵儿说要我别让人挖走她的遗体,我们该怎么做呢?”
小武大大咧咧地说道:“这我可不管,答应她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瞪了一眼小武,说道:“你有点良心行不行?要不是灵儿,你能活到现在吗?”
小武假装打了个冷战,说道:“你看你灵儿灵儿的叫得多亲热,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说完又看我一眼,见我真有些生气了,才说道:“我们找东西把坟挖开,把她的尸体另外找个地方葬了,让那些来挖遗体的人找不着不就行了吗。”
我心想还是这家伙鬼点子多。我们到附近找了几根粗壮的树干,开始挖坟,还好土质不是很硬,没费多少工夫我们就挖出了灵儿的棺材,我们没有开棺,把棺材抬到较远的地方挖了个洞埋了,又把原来的坟尽量复原。
做完这些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差不多24个小时没吃东西了,现在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小武双手叉着腰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休息,这种状态只要休息了就起不来了。早上我们不是听到有鸡叫声吗?有鸡叫肯定就有人家,我们去找找。”说完我们互相搀扶着,向着早上鸡叫的方向走去,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果然找到了一户人家,我们向这家主人讨了些吃的,又借了电话打给王胖子,要他给我们送油来。这家主人接待我们很热情,估计已经很久没见到生人了,只是他很奇怪我们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来,盘问了我们好几次,我们只说是迷路了。
吃完东西我和小武便睡着了,我做着奇奇怪怪的梦,一下子梦到那绿脸的老鬼,一下子梦到长舌头的吊死鬼,最后我梦见了灵儿,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笑,笑着笑着又突然变出了树皮状的鬼脸,狰狞地朝我扑来,吓得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却发现王胖子已经到了,正在跟小武聊天。我跟王胖子打了个招呼,王胖子看着我表情怪怪的,我一猜肯定是小武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了。
我们离开那户人家时已经是傍晚了,王胖子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我们停在野地里的车,他开着他开过来的车把我们载过去,给车加了油,我们正准备出发回县里,身后突然走来几个人,手上都拿着铁锹,其中一个人边走边说道:“真是奇了怪了,那户人家明明说坟就在那个地方,怎么挖了好几米深却什么都没有?”另一个人说道:“我们肯定是上了当了,难怪他们不陪着我们过来,说是不忍心看到女儿的遗体,原来是骗我们的,说不定现在人都跑了。”几个人你一眼我一语从我们身边走过,我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来带走灵儿遗体的。
小武对着这几个人的背影偷偷的吐了口口水,狠狠地“呸”了一声,然后示意我上了车。
我们开着车跟着王胖子的车往县里走,天慢慢的暗了下来,路又不好走,小武小心的开着,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想着心事。
“快看。”小武突然降低了车速,高声惊叫道。
我朝车前看去,明亮的车灯前,一个人正在路边走着,车灯照在他脸上,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完全不在乎刺眼的灯光。
小武看看那人的脸,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长得这么像你。”
那人在黑暗中直直地往前走着,看都没看我们的车一眼。小武又说道:“这人真奇怪,这么强的灯光照着他的眼睛他也不怕刺眼,也不知道是人是鬼。”说到这里,他朝自己的嘴巴啪啪打了两巴掌,自言自语道:“不说鬼,再也不说鬼。”
我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从车前走过的那个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