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告别了三叔,开着车沿着公路往前走,开出去老远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三叔打着伞站在雨中的身影。
“这个三叔对你挺好的,你怎么不在这里多陪他一晚呢?”
小武没说话,眼睛红红的看向另一边。
我们又往前开了将近20公里,荒凉的公路穿进了一座小镇里,虽说是小镇,却繁华得很,房屋不少,街道挺宽,虽然下着细雨,又已经是傍晚,但是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小武把车开到一家宾馆前,停好车后说道:“我们先把住处安置好,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然后去找刘婆婆。”
我见小武终于说话了,忙趁机问道:“刘婆婆是谁?过阴是什么意思?”
“别问了,等下你就知道了。”小武说完先下了车,到后备箱拿了自己的行李就往宾馆走。我愣了愣神,也下车拿了行李跟上了小武。
我们开了一个标间,还别说,这宾馆虽然是在小镇上,房间里却装修得很温馨,也干净整洁,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我们洗了澡换了衣服便下了楼,小武开着车在镇上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显然他对这里的道路十分熟悉。转了好几个弯之后,我们在一座平房门前停住了。
我下车看了看这平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平房左右两边都是四层的小楼房,装修讲究,灯火通明,但是两边的楼房都离这平房有十来米远,楼房和平房中间是平地,平地上长满了杂草,而那平房就这样被杂草包围着,房间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显得异常的诡异。
相比这镇上的一切,这平房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小武站在平房前看了看,说道:“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然后又对我说道:“等一下我们进去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随便开口说话。”我点点头,小武这才抬腿向平房走去,走到平房正中的老式木门前,小武用拳头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
没有人应答。小武在门前稍站了一下,大声说道:“我进来了啊。”说着一把推开门,那老式木门很是沉重,小武一推之下也只开了一条缝,刚刚够一个人走进去。小武正准备进门,突然“哇”的一声大叫,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出现在门缝后,一个衣着龌蹉不堪的人站在那里张着大嘴做着鬼脸。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人拍手笑道:“好呀好呀,你被吓到了,你被吓到了。”然后从门后向我跑来,身上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怕他脏兮兮的身体碰到我,赶紧往后退。那人继续拍手问道:“我像不像鬼?像不像鬼?”
我一边躲避,一边说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小武没有管我们,他径直进了门,我本来想赶紧跟着进去,但是那疯疯癫癫的人一直往我身上靠,我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气味和那脏得要死的衣服,只好在外面跟他兜着圈子逃避。
小武进去后不久,房间里传来一个阴森森的老太婆的声音:“老二,别闹了,放客人进来。”
那疯子闻言终于不再追我,也不再玩闹,跟个孩子似的嘴一嘟,乖乖的说道:“哦!”然后一脸委屈的进了门。
我见疯子进去了,便也小心翼翼地往平房里走,全身神经紧绷,时刻提防着疯子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进门后我发现这房间里居然点的是一盏老式的煤油灯,灯火跳跃,使得这房间里忽明忽暗。在房间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床,床上铺着破旧的被子,一个干瘦的老太婆坐在被子里,而那疯子就坐在她脚头抠被子上的棉花玩。
那老太婆也不知道多大年纪,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干瘪无肉,瘦得像一张人皮包裹着一个骷髅,眼睛深陷,昏暗的灯光下完全看不到眼珠子,头上稀少的白头发梳到脑后,胡乱扎了个发髻。
我心里嘀咕,这还是个人?
小武却像是很敬畏这老太婆,恭恭敬敬的站在床前负手而立。这时床上的老太婆喉咙里突然用力哼了一声,似乎是有口痰堵在那里出不来一般,沙哑的声音极其恶心。
“你说你是来过阴的,可我已经很多年不过阴了。”老太婆慵懒的声音配上奇怪的声调,让人听了心里麻麻的,就像是用锅铲在铁锅上刮一样。
小武默默地像老太婆鞠了个躬,说道:“刘婆婆,我前些天梦见我爸说特别想我,要我来您这里过阴跟他说说话。求求你帮帮忙,帮我过一次阴找找我爸。”
刘婆婆不阴不阳的说道:“去了那边的人,有几个不想阳间的亲人的,倘若都来找我过阴,那岂不是要累死我老婆子。”
刘婆婆话音刚落,小武突然膝盖一软一下子跪了下去,上身趴在地上说道:“求刘婆婆帮帮忙,带我去阴间找找我爸。”
我被小武这架势吓了一跳,以他平日里的性格,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屈膝跪任何人,现在却对一个老婆子下跪,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刘婆婆却似乎丝毫不为小武所动,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唉!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过阴太损阴德,等同于泄露天机。我这过阴的异能从小就有,那时我父亲就告诫我千万不能用,用了必然会家破人亡。后来我为生活所累,没办法了,这才给人过阴赚点糊口的钱,可是你看看我现在,四个孩子死了三个,还有一个疯成了这样。你再看看我这房子,透风漏雨的也没钱修一修。唉,你还是回去吧,这阴间,去不得。”
小武立起了上身却并没有起来,耷拉着脑袋显得像失了魂一样的。
“你修着房子需要多少钱?”我开口问道。
刘婆婆坐直了身子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她好像突然比刚才精神了一些,她把她瘦得如同枯骨一般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向我伸出五根手指,犹豫了一下,又弯下除食指外的其余四根手指,说道:“一千块钱。”
小武抬头看向我,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我白了他一眼,这家伙平时比鬼还精,今天却像是出门没带脑子一样,刘婆婆那么明显的暗示他都没听出来。
“好,就一千。”我爽快的答道。
刘婆婆干瘪的脸上那张死人般的皮稍微动了动,我想如果不是灯光太暗,我肯定能看到她的眼睛同时也转了两转。
“一千定金,过完阴再给一千。”
我心里一股怒火直窜脑门,这老太婆也太黑了,居然还坐地起价。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让价她肯定还会得寸进尺,于是坚决的说道:“说一千就一千,你今天同意过阴,一千块钱一分不少给你,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干脆拆了你的破房让你以后处处无家处处家。”
小武见我话说得狠,在一旁给我使眼色,敢情是要我客气点,别把人给得罪了。
刘婆婆听了我的话,又软趴趴地靠在了床上,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好吧,一千就一千吧,反正我也活够了,阴德也不是损一回两回了,债多了不愁,鬼见多了不怕。”
小武一听刘婆婆答应过阴,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刘婆婆一抬手,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把你要找的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还有生前住址都告诉我吧,我去给你把人找来跟你说话”
小武一听有些急了,说道:“刘婆婆,我是想你带我去阴间找我爸,我想见他,不是要你帮我找他来跟我说话。”
刘婆婆干瘦的身子一下子坐得笔直,尖声说道:“你说什么鬼话!找到这里来的人谁不知道我早就不带人去阴间了,你就是给我座金山我也不能带你去。”
小武还没说话,我抢先喝问道:“老太婆,给你一千块钱就是要你带我们去阴间的,你可别糊弄我们,小心我真把你房子给拆了。”
我话说完,刘婆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良久才说道:“不是我不带你们去,实在是我以前带人去阴间犯过事,再带人去恐怕我们都回不来了。”
我还是不相信她,问道:“你犯过什么事?”
刘婆婆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给人过阴,确实可以把阳人带到阴间,那时来找我的人也多,我收的好处也多,带去阴间的人都没出过任何问题,直到有一次,我带了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去了阴间,去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拿阴间的任何东西,怎么去的就怎么来。我带着他到了阴间,找到了他相见的亲人,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临走时他看见他亲人家的盘子里放了个桃子,那桃子个头比阳间桃子多很多,看着鲜嫩无比,他当时又正好口渴难耐,便偷偷地把桃子夹在腋下带到了阳间。这些事情,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知道后来,那人又来找我过阴,才告诉我他在阴间偷了个桃子夹在腋下,到了阳间桃子却不见了,可回去后没多久,他腋下就长了个桃子形状的大脓包,到医院检查医生束手无策。到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这人腋下的桃子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痛,他才想到解铃还需系铃人,便又来找我。可我也是束手无策,即使把他带到了阴间,他的脓包还是脓包,变不回桃子了。”
刘婆婆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我以为她还要接着说下去,她却半天不说话,我急了,问道:“后来呢?”
刘婆婆冷哼了一声,说道:“后来?后来他就全身溃烂而死了。阴间的东西那都是阳间的人孝敬过去的,只能阴间的人受用,对于阳人来说那都是阴毒之物。只是那人死后却也惊动了阴间,我因为私自带人去阴间害了别人性命坏了阴阳两界的规矩,从此再也不能带人去阴间了。我那三个儿子,也是因为这件事一个个离奇的死去的。”
我和小武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且不说这刘婆婆过阴是真是假,单就这个故事,也够我们回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