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泉出了公司大楼,找了个安静的小餐馆随便点了两个菜。菜上来后他却迟迟没下筷子,他坐的是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车辆,可现在这些在他眼里如同空气一般,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发着呆。
张清泉还在思考着小王和保安说的那件事,其实他知道保安见鬼的事多半是真的,如果当时没有看清那女鬼的相貌,他就是再傻也断然不敢贸贸然拦着张清泉来谈论这件事。可从小区的监控录像来看,张清泉昨晚是跟着许凉玉出了小区的,那情景跟张清泉的梦境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如果昨晚发生了诡异的事情,也应该是许凉玉引着张清泉去了墓地,而不是许凉玉来了公司,可如果是这样,来公司的又是谁?
张清泉想不通——事实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关于许凉玉的事情他都想不通,他觉得这几件事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思索范围,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小餐馆。餐馆老板跟张清泉相熟,他看见桌上的两个菜一口没吃,疑惑地看着正往外走的张清泉——平时的张总可是最不愿意浪费的,每次点的菜就算吃不完也会打包。他追着张清泉问道 : “张总,您的菜要不要打包?”张清泉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道 : “什么?”
老板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 “您的菜一口没吃,要不要打包?”
张清泉这才听清楚,他摇摇头,正要接着往外走,突然想起来还没买单,于是又停住脚步,掏出钱包付了钱,才又心事重重地往店外走去,身后老板高声喊着 : “张总,找您钱!”
张清泉没有回头,他压根就没有听到老板的话,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墓地”和“见鬼”这两件事。
墓地 ! 张清泉突然一激灵。
昨晚张清泉被许凉玉唤醒,然后去了城郊的那座满是坟墓的小山。去小山的路线他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些墓地他也记忆犹新,既然坐在公司多想无益,为何不去那里看个究竟?
想到这里,张清泉快步走回公司大楼,来到停车场开了车就往城郊去了。
对于城郊的那座小山,张清泉并不熟悉,他担心直接从公司出发会走错路,便先开车到了自己家小区附近,然后才照着昨晚跟随许凉玉走的路线慢慢向城外开去。县城并不是很大,不一会儿张清泉已经出了城,不知道为什么,出城后他突然感到莫名的紧张,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就连握方向盘的手都有些颤抖。
这一天天气并不是很好,天空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像要下雨却连一丝风都没有。张清泉在车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 “现在是大白天,只是去看看而已,不要慌,千万不要慌!”可是越是暗自安慰,心却悬得越高,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湿滑的悬崖边上,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一样。
莫名而起的紧张一直持续到张清泉到达小山脚下,他停下车,深深呼吸稳定情绪,跳动的心这才稍稍平稳了一些。他从车里出来,抬头看去,眼前这座小山跟昨晚梦见的一模一样,一排陡峭的台阶从山上延伸到张清泉的脚下。
张清泉犹豫了,此时他身边空无一人,天上的乌云似乎就压在小山的顶上,一切看起来都显得诡异阴森,黑云笼罩的小山如同一个张着大嘴的恶魔,等着张清泉走进它的嘴里。
在山脚下站了片刻,张清泉突然笑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情是他没经历过的呢?生活的艰辛,人情的冷暖,商场的奸诈,这些从不曾吓住他,眼前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竟把他吓得固步不前!他摇了摇头,自嘲心中的恐惧,同时抬腿踏上台阶朝山上走去。上山不到20米,台阶左右出现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墓碑后是一座座坟墓。
这里居然是一座陵园!
张清泉想起昨晚来到这里时突然出现的那一片片阴森的坟墓,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但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山上走,一直走到半山腰才停下来,那是昨晚梦里立着许凉玉墓碑的地方,此时却只是一小片草地,没有墓碑,也没有坟墓。
张清泉站在草地前,又左右看了看,这片草地的旁边都有墓碑和坟墓,唯独这块小草地没有,他松了口气,放心了——这里并没有许凉玉的坟墓和墓碑,说明昨晚所看见的果真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滴雨掉在张清泉鼻尖上,凉凉的,然后更多的雨滴落在张清泉身上。
终于下雨了。
张清泉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比刚才更黑了些,看来这雨会越下越大。既然已经确定了这里并没有许凉玉的坟墓,他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如果再不下山,雨下大了就淋湿了。
张清泉转过身正准备下山,却发现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驼背老人,他猛一转身差点撞到老人身上。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老人吓得张清泉连着后退了几步,双脚踩在那一小片草地上。
“别再往后退了,再退就踩到亡人身上了。”老人抬起头说道,声音干涉沙哑,嗓子像被烟火熏过一般。
张清泉看着这驼背老头,只见他穿着一袭黑衣,上半身与下半身几乎都弯成九十度了,背上鼓起一个小包,就像骆驼的驼峰一样,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红军帽,帽子下消瘦的脸黑漆漆的,像一张老鼠脸,脸上一个鹰钩鼻鼻尖伸得老长,都快碰到那张小嘴了,鼻子上方一双眼睛虽小却射着精明的光,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长相?
张清泉心里这样想着,却迅速收起了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诧异的神色,微笑着和气地问道 : “老人家,您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我怎么没发现呢?”
老人咧嘴冷冷一笑 : “你要是能发现我,昨晚就发现我了?”
张清泉一惊,听出老头的话有些深意,却假装不解,问道 : “昨晚?昨晚我来过这里吗?”
老头面露嘲讽之色,没有回答张清泉的问题,却奇怪地问道 : “这块墓地你是今天买,还是下次来买?”
如果放在平常,老头这话分明就是骂人,纵使脾气再好的人听了也会火冒三丈,但是张清泉却没有生气,反而希望老头能够继续说下去,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 “老人家,我正值壮年,父母早逝已经下葬多年,妻儿身体安康,暂时还不需要墓地。”
老头哈哈一笑,双手背在背上,从张清泉面前走过,边走边轻蔑地说道 : “可笑,真是可笑,你心里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故意装傻。我在这里看了几十年的墓地,以陵园为家,与亡人为伴,在这小山上有什么是我看不见的?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头话说完,已经走到了张清泉身后,张清泉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他在心里盘算着是继续兜圈子还是开门见山,他也在疑惑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昨晚到这坟地的梦境竟被老头看见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这陵园里所有的墓地都卖出去了,唯独剩了这一块,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清泉还是不想说话,他不是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是怕答案会让他受不了。
老头嘿嘿一笑,又背着手从张清泉身后踱到他身旁,然后歪着头抬起半边脸从一侧看着张清泉,说道 : “因为每一块墓地都是为特定的人准备的,葬在这块墓地里的人还没有来,其他任何人想买,都会因为各种原因买不了。”
张清泉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连心脏都硬得不能跳动了。
“这块墓地的主人快来了,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 ; 你早买也罢,晚买也罢,注定了的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老人说完,背着双手从张清泉身边走到台阶上,驼着背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驼背老头诵读着《好了歌》,慢慢消失在台阶尽头,像是走入了山顶黑压压的乌云中一般,只有那干涉的诵读声,飘荡在安静的小山腰,余音袅袅。
待那老头声音消散,张清泉才猛的反应过来,僵硬的身体刚一软,他便朝那台阶上看去,嘴里脱口喊道 : “老人家,请留步。”可那台阶上哪里还有什么老人,只有一级级向上的台阶,像通到了天上一般。
大雨终于下来了,光线也越发的暗了,张清泉看了看周围一座座坟墓,恐惧的感觉再也无法克制,他忙不迭的往山下走去,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