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眼前像一个碗，碗沿是一排排环形座位，碗底是一个巨大的擂台。
擂台上，一个衣服被利爪撕成布条，浑身上下都布满鲜血的人，正高举着一只野兽的独角享受着观众台的欢呼。
那只倒在擂台上的变异狼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水中，剩下的一口气随时都会消失。
他已经赢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苏元却看到那只狼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在决然之中它用尽所有力气，猛然跃起一口咬在那人的喉咙上。
所有人的欢呼都变成了一只被插住脖子的野鸭，戛然而止。
那个人的兴奋也变成了冰冷的恐惧。
活着，自有无限的可能，权势、名声，都可以尽情追逐，就连旧河沟里的臭虫，心里也存着有朝一日富贵的梦想。
死了，就真的死了。
那个人的尸体被搬了下去，狼尸也被移走，也许会埋在一处荒地里，也许会成了富贵园子里的花肥，也许会在某个岸边被扔进洛河里了事。
这个世界不缺人，当然也不惜命。
一桶水浇下，擂台上的血迹很快被清洗干净。
跟着黑衣人来到一个小包房。
说是包房，只不过是几个座位用木板隔开，位置不太好，环境也不行，对于决斗场是一个鸡肋，用来应付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却刚好。
听到开门的声音，曹井转过头，脸色立即就变了。
“朱大肠呢？吓得不敢来了？”
他讥笑着：“也对，就他一个烂泥巴的货能有什么出息，扶不上墙的东西只配在旧河沟里打滚。”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像是吼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么样很解气，也很舒服，可是当他说完了，心里却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堵。
孟昶笑了笑，对他过激的反应没有任何表示，坐下之后才平静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迟早被人打死。”
“是吗……”尾音拖得很长，很怪异的腔调，曹井自信的说道：“到底是谁死还不一定。”
这时候，决斗场的人推门走进来，“下一场轮到你们。参加的人跟我走。”
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丝毫的感情。
生死见得多了，情绪就少了。
苏元和王三跟着他走了出去。
走进了才知道擂台的壮观以及上面永远都没办法洗干净的死气，石头的纹理里都可以看到血的印痕。
台上有人在做简单的介绍。
等介绍完了，座位上面红耳赤、情绪疯狂的人才知道只不过是城北两个小帮派的那点破事，不由得纷纷泄气。
“胡闹。”最高处的包房里，一个中年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无趣。”旁边一个年轻人懒散地缩在坐椅里。
城北那种地方，打架像疯狗，杀人如屠夫，比得就是人多，在决斗场里能有多大的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苏元和王三同时登上擂台。
在所有人眼里，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决斗，一方壮实有如一只老虎，另外一方却像一只柔弱的兔子，战斗将会是如此的简单，胜负自然也没有意义，让原本还有些期待的人顿时失了兴趣，纷纷摇头，“真是无趣。”
包房里，中年人忽然说道：“王三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堕落到这种程度。”
“军方的人？”年轻人转头问道。
中年人点头，又摇头，“曾经是。”
年轻人坐直了身体，稍微有些认真的看向擂台，“那还有点看头。”
中年人摇头不语。
……
擂台上，王三忽然问道：“怎么称呼？”
“苏元。”
“我叫王三。”王三说：“你要死了。”
苏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王三立即跨前一步，随后轰出一拳。
他的身体很高大，步伐比常人要大很多，他的手臂也很长，几乎是有出拳的瞬间，拳头就已经来到苏元的面前。
在所有人的眼里，王三就像刚从战场回来的人，他的身上还带着战场的惨烈，他的身后是厮杀后的血海。大部分的观众都是有几分眼力的，当然也能从这一拳里猜出王三的身份，现场的气氛变得有几分热烈起来。
拳头已到眼前，拳风吹乱的他的头发，苏元似乎从他的拳头上闻到杀人的血，和血里的冷。就在所有人认为胜负已分的时候，苏元微微晃了晃。在其它人认为是眼花之时，他已经欺进王三的怀里，在王三还没来得及变招之前，接连轰出五拳，而后抽身后退。
包房里，中年人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下，又变得平静，“速度不错，可惜了。”
王三神色微变，苏元的速度让他猝不及防，他左脚一步跨过两个之前的空档，右拳随步伐同时送出，一模一样的一记直拳，却比刚才那一拳力更大，势更猛，隐约可以看出他的手臂要粗壮几分。
苏元身体后仰，右脚借地发力，脚下像似有一个弹簧一样，忽然弹出，脚尖准确的踢中王三的手腕，气势汹汹的一拳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道，与时同时，苏元左脚肌肉开始收缩，在一支腿的支撑下，快速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右脚重重的踹在王三的胸口。
脚上回传来的反震力道，让他无法控制身体的平稳，向后退了一步。
王三也退了一步，他的脸上忽然变得很平静，此前的怒火似乎只是一场幻象，“你很不错，我不应该小看你。现在，我要认真了。”
苏元心里重重一沉，而此时王三已经狠狠地扑了过来。
他的动作少了之前的气势，变得更加的简单直接，大开大阖，身上的每个部分都成为攻击的利器，挥拳踢腿，膝撞肘顶，所有动作都直奔要害，完全以毫不讲理的速度与力量取胜，没有任何的花招，每一个招式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让人仿佛置身于战场。
擂台外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真正的军中战斗风格。
“王三这几年看来没有把功夫落下。”坐在包厢里的中年人，静静地评价了一句，“比以前还有所精进，很不错。”
旁边的年轻人惊讶地张开嘴，他很清楚一个军中的人被身边这位说一句“很不错”意味着什么，再看王三也露出赞许的目光，开口问道：“要不要再把他招回去？”
“毫无价值。”想了想，中年人又改口说道：“看看再说。”
苏元则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格。
他没有做过军人，自然也不懂得战场上杀人的技术。
王三的动作虽然简单，却很少有破绽，就算有也会被他的速度所弥补，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壮硕的人也能有如此灵活的动作，而那些暴露出来的破绽则都是死亡的陷阱。
苏元的动作十分灵动，围绕着王三不断移形换位，让人眼花缭乱，就像一只敏捷的兔子在狂风丛林里左右跳动，每一次动作都极有分寸，以毫厘之差避开王三的攻击，尺寸之间的计算和对力量的控制都妙到毫巅。
而他的每一次反击，都能准确的命中王三的薄弱点，虽然对王三的伤害微乎其微，但累积多了，也使得王三的体力大量消耗，他的额头已经见汗。
他在一点一点的后退，苏元则步步逼近。
……
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杂乱，苏元依旧平稳。
……
王三的动作已经开始出现凌乱，但苏元出手依旧很稳，落点还是那么的准。
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结果。
“一个平常人，用不能被称为招式的动作，击败一个军中的高手，如果之前我告诉你这句话，你会不会相信。”
“我不信。你如果告诉我这句话，我连一个标点都不会相信。”
“我也不信，不过现在，我却有点相信了。”
“我也是，这不得不信。”
“真没想到，一个平常人，居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就算他现在输了，也值得骄傲。”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绝对不会是一个平常人。”
“那他……是个什么人？”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也是坐在包厢里那个中年人的疑问，“他是什么人。”
他似乎是在问旁边的年轻人，也似乎是在问自己。
“要不要查查？”年轻人开口问。
中年人有些跃跃欲试，但随后又摇着头，“等等……等结束了再看。”
年轻人转头继续看向擂台，看着随时都有可能落败的王三，心里默念一句，“真可惜。”随后他就听到旁边平淡的一句话，“可惜了。”
这个时候，擂台上忽然发生了变化。
本已是强弩之末的王三，完全放弃了所有的防御，用力撞向苏元，同进身体出现一阵淡黄的光芒，右拳在冲刺的加持下，猛然一拳轰向苏元的心窝。
那一闪而过的光芒，被苏元看在眼里，他的心里涌现出强烈的警兆，浑然不顾即将到手的胜利，撤回击向王三喉咙的右拳，双拳紧握交叉在一起，挡在了王三的拳头前。
然而拳头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苏元脸上瞬间变色。
双脚在擂台上轻轻一踩，毫不犹豫的飞身后退，借以化解大部分力道，然而他依旧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十几步才站稳在擂台边缘。
王三没有追击，站在原地。
全场哗然。
那道一闪而过的光芒，大部分人都很清楚，不清楚的也会在其他人震惊的话语里，而变得更加震惊。
修行者！
这并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背后代表的更多。
“修行者！”包厢里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吃惊不已，他很清楚想要能够修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看向自己的手掌，显得有些酸楚。
“不是！”中年人摇了摇头，神情之前也有些激动。
年轻人定了定神，再看一眼，终于确认，“灵力加持，半步修行者。”
中年人说道：“也很不错。”
他转向对着身后一人，说道：“结束之后，你把他带过来。”
他没有说是谁，但谁都很清楚，这个他是谁。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