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赵青松正在熟睡之中。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道呼唤,心里最渴求的画面在情绪中迸发,他缓慢又呆滞的从床上爬起,在一团白雾的包裹中,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白雾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学府。
“又在搞什么。”
吴天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朦胧,很无奈的揉着眉头。
小河岸前,两个身影站着不动,脸上是很自然的熟睡状态,站立的样子却相当诡异。
孟瑶伸手一点,两道晦暗的光团朝着两人眉心飞出,到半途时却砰然炸开。
她立即回头,一脸不悦。
对于她的做法,吴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声的提醒,“你这么做,就有点过份了啊。”
孟瑶道:“为了保险。”
晦暗的光团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禁制,只要被植入,触发了某种条件或者在她的一念之间,两个人就会从内而外“砰”的一声炸开。
就好像被砸烂的西瓜。
吴天对此很清楚,却摇头:“有屁用。”
他说:“苏元的身份,该说他们还是会说,你只是想报复。”
孟瑶坚持道:“如果他们不说,就不会有事。”
吴天忽然问:“假如说了呢。”
孟瑶的声音平静的不像话,“那就去死吧。”
“这可不行。”吴天再次摇头,又伸手指向赵青松:“至少他不行。”
孟瑶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皇帝的位置,她也同样摇头。
“他没可能的。”
“谁知道呢。”
吴天的话意味深长。
孟瑶微微一愣,视线转向赵青松,若有所思。
这时候手势再一变,又有两道光线。
吴天脸一抽,伸手再一抚,无形能量涌出,光线再次湮灭。
孟瑶再回头,表情如霜,“这个也不行?”
吴天道:“虽然不至于死,可你直接废了他们,这和死有什么区别?”
孟瑶道:“至少还活着。”
“像个废人一样活着?”吴天问,又笑笑,“那还不如死了。”
孟瑶问着,“你倒底想怎么样?”
吴天道:“是你想怎么样。”
孟瑶冷声道:“我只是想让他们闭嘴。”
吴天解释着,“他们不一定会说。”
孟瑶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谁知道呢。”
吴天一愣,又苦笑着,“小丫头,会反嘴了啊。”
“跟你学的,叔叔。”
吴天这时候没有更多的办法,从她的表现来看,至少她要做的事是无法阻止了。
“只能从其他方面来想办法了。”
他随即叹息一声,“路杰无所谓了,但至少不能让他立即死,学府的学生在没有做出任何对学府有害的事情之前,绝以不能死在教习的手里,也包括里,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她的语气略有缓和,态度也有所软化,又问着,“他呢。”
“在人选方面,赵均到现在也没有表态过,没人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吴天缓缓道:“赵青松虽然不是他亲儿子,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从各方面,他都比较适合那个位置,这一点你不能不考虑。”
“我明白了。”
在他说完,孟瑶就立即伸手,两道完全不同的微暗光团凭空出现,直直飞出。
吴天手一抬,叹息一声后又放下。
这一次,他没再阻止。
光团分开,分别没入两人眉心,无声无息,两道身影歪歪扭扭的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白雾的浓郁很快就遮挡了视线。
吴天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他们这一觉,应该睡不好了。”
孟瑶忽然问,“你为什么还不去睡?”
“我年纪大了,睡眠浅,也不需要睡那么长时间。”
吴天笑了笑:“倒是你,这么晚了还在折腾,就不怕变丑了。”
“重要吗?”
吴天脸色一沉,“你变了。”
孟瑶看着他,“没有。”
“你的心变了。”
吴天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对苏元的关注,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
苏元起来的很早。
林间的雪还没有融化,踩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响。
他找到一块空闲地面,缓慢清理着积雪,心态也逐渐放松,沉静。
山脉厮杀带来的血气和戾气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淡淡,沉稳而从容。
轻轻**手脚,等到身体微热,在清理出的空地上摆开手脚,缓慢而有力的摆出小九传授的每一个动作,热腾腾的汗水很快从额头上出现,远远看去,似乎头顶上也升起淡淡白雾。
几遍之后就停止,整个人站在那里,如标枪一般直立。
“效果还不错。”
他轻轻笑着。
体质更进一层,可以很轻松的感受到,比往常的效果要好很多,这大概也是从山脉来回一趟的收获了。
带着笑容离开,吃过早饭,就在学府里闲逛。
又到了假期的时候了。
有些心急的,有事的,都已经提前走了,学府看起来更加的空荡。
苏元不禁生出一种感慨。
联想到上一次假期,景色不同,人也非人。
不知不觉间来到竹林边缘,路上的积雪早被清理,只是路面上看还有还有些湿滑,就在他准备转向前往藏书楼时,耳边忽然传来竹枝扣地时发出的“沙沙”声音。
声音很轻,也很稳,极有规律,至少从声音听起来,扫地的人是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苏元立即回头。
赵元丰也在这时候看了过来,只看一眼,他就移开了视线,继续低头打扫。
短短时间,苏元就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
高傲、冷厉……这些时常会从他眼睛里浮现的情绪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平静,如一汪湖水。
他变了。
看样子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对他的改变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只是他看起来也更可怕了。
苏元伸出手,似乎想在打个招呼,平静的小路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既老又不老的人。
白眉白发,所有能看到的毛发都是白色的,是那种岁月洗刷后的苍白,可是他的脸看起来却有是三四十岁中年人那般的气度,他的身体更有着二十多岁年轻人所特有的蓬勃、活力。
赵元丰显然是认识他的。
看到他第一眼,就立即恭敬的弯下了腰,“大先生。”
“哼。”
大先生一声冷哼,紧接着扬起手,用力甩下。
“啪。”
巴掌与脸碰撞,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一巴掌很重,赵元丰接边后退几步,撞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枝叶上残留积雪砸得他满头都是,可是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依旧弯着腰,连脸上火辣辣的地方都不敢伸手去摸。
“我这一巴掌你可懂?”
大先生冷声问着。
赵元丰不敢怠慢,连忙应着,“懂。”
“真懂还是假懂?”
大先生的声音更加冷冽。
赵元丰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后微微低下了头。
“不错,还有得救。”
看他的表现,大先生的神色忽然缓和了很多,“这段时间你也有所长进,吴天倒也做了件好事。”
赵元丰有所不服,这时候也不敢多说,只得应是。
“我知道你不服,觉得吴天是故意在为难你。”
大先生道:“其实你也没错,他就是在为难你。”
“为什么?”
对这件事,赵元丰到现在都是耿耿于怀。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先生道:“帝都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你才会想都会来查学府,难道那些人眼睛都瞎了,看不出来学府死亡数字的不对劲?”
赵元丰张了张嘴,一个字出没有说出来,这时候他才有所明白,却又更加疑惑了。
大先生继续道:“你设计伏杀了叛军的一小股人,这算是你的功劳,可惜你用计太幼稚,却沾沾自喜,根本没有发现问题的关键,学府控制着整个城市,难道他们会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更何况还是躲藏在学府里。”
大先生说:“军方和叛军的交易,你自以为得到了天大的功劳,却不动脑子想了想,没有得到首肯,他们敢在学府眼皮子底下这么做?”
“难道学府……”
“闭嘴。”
大先生一声冷喝,“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学府和帝国的关系,你也没有弄清楚吴天兄弟和陛下的关系,你所有的质疑都是在质疑陛下,你可明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个字都尖锐如针,刺进赵元丰越加薄弱的心防,他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神却越加涣散了。
“哼。”
又是一道冷哼。
赵元丰陡然醒转,抛去了所有不需要的情绪,他的大脑快速运转,将大先生说的话和他自己所了解的信息一点一点的碾碎、融合,直到最后豁然开朗。
“是父皇!”
赵元丰惊呆了,“可是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大先生说:“至于背后的原因,你暂时还没有资格知道。”
“我明白了。”
赵元丰神情落寞,内心受到了重大打击,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
所有的努力都是一个笑话,所有的坚持只不过是给别人看笑话,对他的影响有如大山落下,将危险的心灵碾碎如尘。
“我这次来是陛下的交待。”
大先生轻吐一口气,语气很柔和,“陛下让我带你回去。”
赵元丰无力的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还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大先生道:“你还有机会。”
“真的?”
赵元丰缓缓抬头,恢复了不少生气,眼睛微微发亮。
“陛下说……”
……
“他既然选了,就要有个结果。”
赵均缓缓说着,“如果查清了,可做备选;如不能……”
大先生弯着腰,“请陛下示意。”
赵均道:“如不能,就回来养老吧。”
……
“我知道了。”
赵元丰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我一定会查清楚。”
这时候,大先生又问着,“你可知道你还有一个错误在什么地方?”
“我不该拿自己和一个普通人比较。”
赵元丰道:“我是皇子,代表父皇的脸面,天生就应该有特权,要进学府有的是方法,可以却选择了最蠢的一种,甚至还输了。”
“你能明白就好。”
大先生叹息一声,转身朝苏元所在的地方走去,“你就是苏元。”
苏元平静道:“我就是。”
“不错。”
大先生微笑着,笑容忽然收敛,五指张开朝着苏元抓去。
一瞬间,苏元仿佛不着片缕置身于四九寒冬里层层堆叠的冰层中,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冰寒中战栗,每一个毛孔都透出浓浓的恐惧,死亡的阴影就在在四周,在脚下,在天空,从每一个存在的方位不留丝毫空隙地挤压而来。
灵力自然运转,奋力抵抗,但在这种力量面前却是杯水车薪。
“差不多就行了啊。”
吴天的声音响起。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阻挡在苏元面前,苏元感觉周围一松,压力顿消,连忙退后一步。
吴天手掌竖起,向前推出。
两只手掌在空中相撞,一阵狂风从两人手掌接触的地方吹出,地上的积雪被卷起,越过小道、竹林,在其他地方纷扬洒落。
两人身形微微一晃,各自退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