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除尽，爽爽朗朗。
地上仍旧有些湿滑，走在上面的人格外小心。
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派了出去，连朱昌也跑到刚拿下来的地盘上维护秩序，堡里格外冷清。
孟昶刚喂完小九一碗药，让她半靠在床上，在她羞红而期待的脸色中，就听到外面有人汇报。
“副帮主，外面有人来找你。”
“是谁。”孟昶走出去问。
“是王虎。”那人说，“还有一个是……”
……
“神使。”
孟昶热情的招呼着，“这么早来，有何贵干？”
杰拉德笑着说：“听说你们昨天夜里拿下了半城的壮举，所以特地来看看你们有什么不同。”
孟昶笑容不变，问着，“那么你发现了没有？”
“这倒是没有。”杰拉德的目光从每个走过的人脸上扫视着，最后装模作样的摇着头，“你们看起来也只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孟昶说着：“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杰拉德道：“这倒是没有，只不过我很奇怪，凭你们昨天晚上为什么能赢呢。”
“是啊，我也很奇怪。”孟昶说：“可惜我们就这么拿下来了。”
滚烫的水倒进，茶叶翻滚，一股清香就散发出来，一口下去驱散了身上的阴寒。
端茶来的人看到王虎就像老鼠看到了一只猫，吓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脖子僵硬的转头想要寻找到支撑，这时就看到孟昶投来的赞许的目光，顿时心中一松，缓步走了出去。
“王统领，你把我的人吓住了。”孟昶笑问，“有些怠慢，不要见怪。”
“无妨。”王虎说：“宣武卫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喝一口茶又道：“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孟昶微微一笑，对他的目前自然不提。
杰拉德环神一圈，忽然问着，“这里看起来似乎有点冷清啊。”
孟昶解释着，“都被派出去了。刚拿下来的地盘，有不少事情需要操心，人手不够用啊。”
杰拉德随口一问：“昨天杀了黄盛那人呢？为什么不喊出来见见？”
孟昶摇摇头，“怕是要让神使失望了。”
“也被派出去了？”杰拉德笑问：“孟帮主这样压榨功臣可不好，也该让人多休息。”
“那倒不是。”孟昶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杰拉德声音一提，“他怎么能走了！”
“人若要走，谁也留不住。”
孟昶道：“昨天刚刚赏给了他一百金，就提出要走，也留不住，就算了。”
“是这样吗？”杰拉德问。
“当然。”孟昶肯定的回应，又指着王虎道：“不信你可以问问王统领。”
“没错，昨天夜里确实有人离开了。”王虎像是恋恋不舍的放下茶盏，“我也相信孟帮主的话，一百金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活得很好，不需要还在这里卖命。”
他抬起头看着孟昶，“只是我没想到，孟帮主会如此慷慨。”
孟昶回应着，“有功就赏，有过则罚，相信王统领应该深有体会。”
“理当如此。”王虎点着头。
“他走的时机也太巧了。”杰拉德这时候插了一句，“这样的人放走了，难道你不感觉可惜？”
“是啊，我也觉得很可惜。”孟昶说。
杰拉德神色一滞，却也无可奈何。
无人说话，若大的厅堂安静着。
有人走过时都放慢脚步，小心翼翼。
杰拉德又开口，“我听说最后时刻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替你们挡下了黄盛，要不要会损失惨重，说不定还会输了，我似乎还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做……”
“苏元！”孟昶说。
“对，没错，就是他。”杰拉德稍微一愣，没想到孟昶会自己说出来，不清楚他的目光，眼睛稍转微一转，神色就恢复正常，故意问着：“黄盛应该就是他杀的吧。”
“不是。”孟昶摇头，似乎没有注意到杰拉德的意有所指，开口解释着：“最后没注意让他逃了，结果被帮里的一位抢了个便宜。”
杰拉德的身体前倾，眼睛一直盯着孟昶的脸，似乎想要看清楚一点：“为什么不叫他一起来坐坐？”
孟昶遗憾叹息。“他受伤了。”
前倾的身体收回，杰拉德也叹息着，“是嘛，那真是遗憾。”
他的话音刚落，孟昶忽然开口，大声问：“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神使。”
“什么？”杰拉德耸然一惊，又发觉有些不对，定了定神，“尽管问。”
孟昶同样看着他的脸，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放过，“黄盛最后爆发出来的力量总让我感觉很熟悉，似乎和神使有很大干系。”
“我也是为此事而来。”杰拉德的表情不变。
他双手一握，摆出个姿势，像是在祈祷，“他是神的叛徒，背弃了神的道路，没想到为孟帮主带来了很dà má烦，为此我深感抱歉。”
孟昶问：“真的是这样吗？”
杰拉德肯定点头，“事实恰好就是如此。”
孟昶摆摆手，“既然如此就算了，也希望神使以后擦亮眼睛，不要再让人蒙骗了。”
“多谢你的提醒了。”杰拉德说。
“不客气。”
“既然孟帮主舍不得让人出来，那就算了。”杰拉德站起来，“我也该走了，打扰了。”
“不送。”
……
路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忙碌的人。
临近年关，所有的辛苦都停下了，接下来的繁忙都是为了自己，对于城里的大部分人来说，这个时候是一年里唯一的休息时间，也恰恰是事情最多的时候，当然，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走在路上的张小鱼，这个时候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他的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看起来不是很起眼，可是累积起来的重量，却让他苦不堪言，很多次他都想把手里的东西扔掉，轻轻松松地走路，可惜他不敢。
他又一次无力地问着，“苏哥，我们什么时候到？”
“快了。”苏元头也不回。
“真的吗？”张小鱼不相信，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听了四五次了。
“我还会骗你？”
苏元笑笑，再前行一段，接近城门口时，脚步忽然顿住，眉头一紧，看着一扇敞开的门扉前进进出出的人。
门前的灶台已经被撤了，却还是有着很清楚的痕迹，一个快要瞎了的老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也同样吸引不了这么多人。
张小鱼走到身边，心里立即一颤，一股寒意从心里生起，他似乎记得是谁住在这里。
“我先去看看。”
他放下礼盒，也没等苏元回话，直接走了过去，没过多久，就带来了一个人过来，“你和苏哥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苏哥！”那人小心的抬起头，看一眼又低下去。
苏元露面的次数比较少，但凡是新人入帮都会被老人警告一翻，所以每个人对他都很清楚。
“你是谁？”
“我叫大牛。”那人小声说着，“是老姨的远房侄子。”
“怎么回事？”
大牛也很老实，一五一十的就把完整经过说了出来，接着就安静待着，心里忐忑不安。
这种事就很难处理了，没有强取豪夺，正常的亲属关系，虽然远了一些，也不是他这种外人可以插手的，苏元微一犹豫，说着：“过去看看。”
大牛松了一口气，苏元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压力很大，冬天寒冷的时候，额头依旧可以看到细微的冷汗，这时听到苏元开口，立即带头走着。
快到门口，可以看到一个老人坐在门后背风处，阳光恰好从门外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只是眉头有些阴郁，显然还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
她浑浊的眼睛只盯着一处，纵使面前人来人往，也不能让她的视线移动分毫，大牛走在前面，小声的解释着，“老姨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苏元看了一会儿，忽又叹一口气，立即往回走，两个人不敢怠慢，赶紧跟上，到原来地方时，苏元又停下脚步，从张小鱼手里的礼盒中拿出一份，放在大牛的手中，“养老送终。”
大牛微微一愣，接着就重重点头，“苏哥放心，我会的。”
苏元微微点头，就此离开。
沿着中央大道上一直走，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可看到学府中央高耸的钟楼。
钟楼安静，恰如积雪下无人清扫的学府。
在张小鱼激动的目光中，苏元直接越过学府的大门，来到一侧听雨轩。
听雨轩的门紧闭着。
“去敲门吧。”苏元伸手一指。
学府外的小酒馆，张小鱼敲了很久的门，终于还是放弃了，“苏哥，里面应该没人。”
终究还是有着遗憾。
苏元叹息一声，“把礼物放下，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不久，听雨轩的破门打开，年轻的小二拿回礼物，又直接关上了门。
他恭敬的把礼盒送到老rén miàn前，“师傅，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就好。”
老人颤声说着，手轻轻摸着礼盒边缘的棱角，忽然开口问着，“你恨我吗？”
他说：“如果不是我，你或许也有机会像他一样。”
小二摇头，“不恨。”
他顿了顿，又说，“我只恨自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