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阿贵不恨许无双？
当然恨！恨不能剥其皮、啖其肉。
但他能成为石牛镇首富，不只是因为有个千户哥哥，他还懂得敛财之道，更熟知人情世故。
虽然许无双将他儿子打成重伤，但充其量不过是孩童打架，镇上的人可都看着呢，他不想落人口实。
不仅如此，他对许无双和许家多少还有些忌惮。
在朱阿贵眼中，许老太爷是石牛镇最神秘的人物，没有之一，他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气度，令人不由自主为之信服。
他朱阿贵可不是乡下泥腿子，跟着当千户的大哥，着实见过不少大人物，印象中，许老太爷和那位南陆边防军统帅的气场极为相似。
朱阿贵曾明里暗里打探过许家的来历，每问及许老太爷，他总笑而不语，至于外人嘛，对许家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也曾就此事询问过大哥，千户大人给的意见是——“不卑不亢，小心应对！”。
所以，当年许老太爷送许无双来府上做工，他不加思索便应承下来，还特地给安排了一份放牛的轻快活。
如今，就算那位许老爷子得肺痨死了，他也不敢随意打杀许无双，谁知道许家背后隐藏着多大的势力。
就此放过许无双，他还没那么大肚量，借官府的刀就成了最佳选择，到时就算许家算后账，他也好有个托词。
……
当晚，许无双被关押朱家柴房，整个过程他一言未发，此时命运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多说又有何益。
第二天一早，天尚未完全放亮，朦胧漆黑中，钱德有压着许无双踏上通往县城的官路。
石牛镇隶属黔南县，镇子距县城有七八十里地的路程，中间还隔了几道山梁，平日里邮差都懒得往这跑。
“无双啊，合该你倒霉，你招惹谁不行，偏偏惹上朱阿贵，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喽！”
钱德有坐在车辕上，调侃许无双的同时，还不忘朝嘴里塞两块牛肉。
此去路途遥远，几人需乘驴车前往，日落前必须赶到县城，否则城门要关的。
许无双舔舔干裂的嘴唇，鄙夷地看了钱德有两眼，这位里正一肚子坏水，镇上的人没少在背地里骂他。
“赖狗子，给小双拿两块牛肉，就算犯下天大的错，他也是个孩子嘛！”
钱德有“咕咚~咕咚”喝下两口老酒，大声吩咐赶车的赖狗子，让他递两块酱牛肉过来。
钱德有安的什么心，许无双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肚子是饿，但是口更渴。
酱牛肉好吃，但特别咸，吃下这两块牛肉，恐怕他嗓子都能冒出烟来。
“谢谢老钱叔！”
许无双接过牛肉，三两口吞下肚，尽量不让嘴巴尝到咸盐的味道。
爷爷曾说过，大智若愚，越是聪明的人，越要懂得装傻。
对钱德有这种自以为精明的小人，只有让他觉得占到便宜，他才会收手，你跟他针锋相对，他肯定睚眦必报。
果不其然，钱德有见许无双感激他，一张老脸乐成了菊花，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驴车叮铃作响，一路颠簸前行。
日头偏西时，黔南县城低矮的城墙映入眼帘。
许无双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等待他的又是怎样的审判。
“可他娘到了！”
钱德有擦擦嘴角的口水，强提精神，朱阿贵交代的事他可不敢怠慢，万一出了岔子，准没他好果子吃。
驴车停在县衙前，钱德有径直去了后院，根本没按告官的正常程序走。
许无双大约能猜出他去干什么。没错，就是去行贿，县令大人为方便处理公务，通常都会住在后院。
穷山恶水出刁民，所以才有朱阿贵、胡大夫之流。
穷山恶水更出贪官污吏！
钱德有这位里正便是典型的污吏，黔南县令更是出了名的贪官，人送外号“地三尺”。
钱德有说明来意，接着奉上一百两纹银，“地三尺”叫过师爷耳语一番，许无双的案子基本就算定了。
发配巫荒千里！
为保险起见，钱德有特意叮嘱师爷，明日必须将许无双发配西荒，以免夜长梦多。
许无双做梦都想来县城看看，只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在县城的第一天，却是在牢房中度过的。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明天就要发配千里，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牢房里的灯火明灭不定，空气里散发着潮湿霉变的气味，一位小小少年隔着铁栏往外瞧，今夜月光如水，他特别怀念放牛时的自由自在。
……
换上囚服，带好枷锁，在两名官差押解下，许无双迈动脚步，一点点挪向巫荒。
师爷念其年幼，特准其不带镣铐，否则走到巫荒，他不死也会掉半条命。
……
通往西荒的路上，孤零零站着三个人，他们是许无双的大伯许尽忠和两位堂哥。
得知消息，三人连夜赶往县城，原本想去探监，却被官差拦在门外，只好等在路上与许无双话别。
“大伯，双儿不孝…”
看到大伯花白的头发，许无双急忙冲过来，扑通跪倒在大伯面前。
爷爷刚去世不久，自己又被发配充军，大伯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这才一夜，就急白了头发。
“双儿，大伯无能，窝囊废啊！”
许尽忠摸着侄儿的头发，忍不住泪流满面，嘴里更是自责不已，弟弟英年早逝，他却连弟弟的这根独苗也看护不住。
“大伯，你别伤心，我今后争取多立军功，尽早回来看你！”
许无双擦干眼泪，低声安慰大伯，如今大伯是家里的顶梁柱，若他身体垮掉，他们许家就真的完了。
“好孩子，大伯不哭，我们双儿一定能熬出头！”
许尽忠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好情绪，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忙伸手入怀，掏出一把碎银子来。
“两位差爷，双儿还是个孩子，路上麻烦你们多多照料。”
“好说！好说！”
两名官差都是衙门里的老油条，吃、拿、卡、要样样精通，见了银子，那有不收的道理。
许无双扫了一眼，估摸着得有十几两银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些银子可是大伯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我说，天不早了，咱们也该上路了！”
官差将银子往怀里一揣，高声催着许无双赶路。
“大伯，你可要多保重身体啊！”
许无双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踏上官道，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双儿，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许尽忠忧心忡忡，发配充军者，十不存一，希望老天开眼，保佑双儿，保佑他们许家。
等许无双成了小黑点，再也看不到了，许尽忠才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两个木讷的儿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双儿，你一定要活下来，老许家全指望你了！”
……
从妖荒到巫荒，千里之遥。
两位官差常年押送犯人，走远路早已习以为常。
许无双何曾走过如此遥远的路途，况且脖子上还带着十几斤重的木枷，一天下来，人已累的东倒西歪。
或许，十几两银子起了作用，一路上两位官差倒也没刁难他，吃喝俱都不缺。
临近傍晚，三人便在沿途小客栈歇息一宿，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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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