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coco死了?尼雅呢?
此刻我恨极了自己,不光是因为我用一对眼睛和巫师作交换,还因为现在失去光明的我根本无法辨识的生离死别。
我分不清现在脑子里是一片空白还是乱团如麻,也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
四周太混乱又太黑暗,族人们的尖叫声极像是恶魔的欢笑、而恍恍惚惚在我视觉感知里出现的影子又极像是幽灵的浮动,由此我便料想到死后的世界,一个只有彻骨的寒冷、不尽的痛苦的世界。
“把他扔下去!”我听到西里尔夫的叫嚷声,想到自己可能还没有死掉,竟有点小小的失落。
族人们沉默了,或许受到族长或者某位魂师的号召才停止叫嚣,于是他们安静地站在原地然后默默等待我消失在可怕的死亡沼泽里。
我不知道他们在这个灭绝人性的行动前都做了什么,只感觉那段等死的时间长得让人感觉仿佛穿过了整个时光又短暂得仿佛就是下一秒,总之,在毫无防备又手无寸鸡的情况下,我感觉到身体迅速下坠,并“啪”的一声摔在一片黏稠的软软的东西里;没错,是死亡沼泽!
恶臭!我应该知道那从森林外就发出的恶臭是这片无人问津的沼泽地的泥土散发出来的;而当我此刻与它近距离接触时,这股难闻的气味熏得我恨得不能把我的鼻子以及其他感觉到恶心的器官统统摘掉。
但这与我现在的处境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身处死亡沼泽,就算再挣扎再反抗也终究逃不了被这家伙所吞没,并且最痛苦的感觉马上就要来了,我很快就要处于一片连挣扎都不能的深处,在那里,任何生存的希望都是渺茫的,甚至连为这种渺茫争取一下的努力都是无用的,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等着自己死去。
“活该,扫把星!”西里尔夫在我临死前都不忘笑话我;我伸着双臂,两手在空气中摸索着。
肮脏的淤泥没过我的头顶,我终于陷入到一片没有光也没有空气的世界!而我还在陷以一种恶魔喜欢的方式和节奏,它不允许我有力量,于是我的手脚被束缚在泥泞中动弹不得,它又不允许我会思考,于是它堵住我的口鼻、耳朵,让我窒息、让我知道它有多可怕和**!
于是,我想到了秦圣,那个平行时空下曾与黑暗与死亡与好不存在的希望作斗争的另一个我;认命吧,怂包——突然想起无数次被人嘲笑和讥讽时听到的话,想起在泥泞中、角落中坚毅的我——要任命吗?
是的!现实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不服老的人要老去,不服输的人会失败,而我这个不认命的人终究也将完结于自以为是!
死吧!去死吧!秦圣心中的呐喊声跑到了我的脑袋里,让我差点以为是恶魔在对我咆哮和发怒——
哼!梦,为了那可笑的又不值一提的梦——尼雅曾不下千遍地告诫我,我却在死亡面前明白了、懊悔了!的确是可笑的!
恶魔在我的脑袋里放下一颗炸弹,它引爆后就将我的脑袋炸成一块块碎片,它炸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我感觉自己的脑骨正在无穷远的地方,而每一根神经和每一个细胞又都像是在沸水中煮了一遍,先是随水跳动不止又是和所有死在水中的浮游生物一样与世长辞……
突然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眼前的光线也变得饱满与充盈,仿佛进入一个新的世界;看来我已经死了——当我意识到自己还能和自己对话并不再感到痛苦与窒息时,我以为自己剩下的就只是光秃秃的灵魂和毫无意义的执念。
“喂,你好!”随着这一声音在我耳畔出现,我的脚下竟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
“请问你是——”
我想,对方应该是亡都的信使。
“我叫轨煦,请问这里是亡都吗?”我努力睁开眼,试图看见族人们想象出来的世界——族人们常说人死后会进入亡都,那里没有花香,没有绿地,更没有温暖和生命,死去的魂魄像一只只孤零零的船舶,漂泊在一望无际的浑浊又昏暗的时空里,渐渐淡忘生前的记忆,淡忘时间,甚至淡忘自己,从而变成虚无缥缈的存在。
可我的眼睛却和生前一样,撕不开一丝一毫,按理说,我的**已经死去,灵魂更不应该还带着**的残疾,而是应该以一种新的方式感知存在,但现在我不仅死了,而且还成了身体有缺陷的亡灵,如此,岂不是又要在这里被人瞧不起。
“亡都?哈哈,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我听到对方悦耳的笑声,如同风铃声吹进我的耳朵,还伴着泉水的叮咚。
原来亡都的人说话都这样好听,我还以为这里会到处是凶巴巴的怒吼和咆哮呢!
“这里哪儿都不是,就是我生活的世界,这里没有名字,就是这里啊!”
叮铃、叮铃的声音再次想起,听得我从耳朵到脖子一阵痒痒。
我更加好奇,渴望睁眼瞧瞧的**愈加强烈,我仰起脸,以为可以利用眼脸间的那道缝窥看到些什么,可除了时而明时而暗的光晕外,我什么也看不见,哪怕是一星影子都看不见。
“你的眼睛怎么了?”
当我被闻到这一敏感的话题时,不禁胆怯地低下头自暴自弃。
“我是个瞎子。”我半抽泣着说道,一想到在这里我也将成为被人耻笑的人,心里难过极了。
对方没有说话,或许连她都以为我不配做她的朋友,可她的声音又听上去那样善良,让我整颗心都忍不住融化掉。
“没关系,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她说着并牵起我的手,仿佛一阵风从我手中穿过。
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除尼雅呵coco外的第三个人的手,我真庆幸身在亡都后,还能拥有如此真实且明朗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秦圣那个世界里人们所说的天堂,而并非是族人们所说的那个可怕又死气的都城。
她小心地牵着我,说要带我去一个神奇的地方;而我听到不远处的流水声,心想那不也过是一挂瀑布或路过的河流。
随着那水花的咆哮声越来越大,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湿润,我的感官告诉我已经与那条想象中的瀑布离得很近。
天堂的瀑布是什么样子,是水雾蒙蒙、千波万浪,还是水花四溅、五彩缤纷?那巨大的水流又流向何方呢,泻下人间变成云或雨,还是坠入山谷,变成川或洋?
“轨煦,在我们面前的是黄金瀑布,这里的水神奇无比,任何疾病和残疾都会在这里被治愈。”她兴奋地说着,并试图带着我更靠近一些。
我有些害怕,并感受到一种站在高处的寒冷,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我对眼前那明亮的空白异常担忧,生怕自己的脚步稍微一大,就会跌进那万丈瀑布。
“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她轻柔的声音现在又成了温和的风,给我送来春的暖意,但同时我又怔住了,因为那声音和话语像极了天南星无数次在秦圣耳边的轻语,而现在我以为天南星就在我身边。
我追着她,在她的引导下步步向前,她又笑着说,“轨煦,一会儿就能看见我了,相信我,也相信黄金瀑布。”
水势越来越大,她的声音混在飞瀑声中,让我有些听不清楚,但我人就兴奋不已,觉得就要应该属于自己的光明。
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周围的世界都在随我一起天摇地动,眼前那片明亮的空白更是撕出一条梦幻的瀑布,它飞流直下,如一条飘逸的玉带,水色金黄,如一缕缕耀眼的阳光。
于是就在那个瞬间,她突然鼓励我纵身而跃,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给我无穷的力量,我们呐喊、尖叫,感受着重力在我们身上想要逃跑掉的感觉,心脏却像是拴着一块石头。
“扑通!”巨大的水花的拍打声几乎击穿了我的耳膜,我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只听到自己的耳洞里传来“吱——”的声响。
周围的水像是网一样把我罩住,网上更是有无数把钝且坚的刀,击在我身上升腾;但奇怪的时,我周身的疼痛以及心率不稳很快就悄不声息地从我身体里离开,而迷迷糊糊中,我更是看到一个曼妙又娇小的身影正在往水面上方游去。
我追上去,感觉自己的病痛和残缺正随着水流迅速褪去,换来的是明亮又美好的视线和清爽又自在的快感;或许这才是身在天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