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维的身体在不安的摆动,不知是我的紧张影响了我的判断,还是次维真地加快了前往中转站的速度,我明显感觉自我们看到其他人也陆续出现后,次维及她的身体动作都因此而表现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是在担心不能帮我抢到个好位置吗,毕竟有这么多人要与我们共用同一间木屋——所以之前,次维担心我们不能再天黑前抵挡中转站就会出大事是因为这吗?
于是,接二连三的双人组合出现于木屋的各个方向。有的人自水面出现的地方恰好是木屋门前的阶梯,一转身三步两步就能进入木屋;而有的人则出现在比我们这里还靠后的地方,因此看上去比谁都害怕落后;至于同我们距离差不多的人,每一个都和次维一样,体内存着一股劲,表面上假装谈笑风生,实际却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步登天。
看到这么多人的我,心里满是绝望。于我而言,早一点儿进去或晚一点儿进去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反正都是要挤来挤去,何不坦然面对以显示自己的心胸。
看着其它人双双从水面上跃起,并在它上短暂行走的画面,我才真地感受到一种类似于次维心中的紧张。之前在空中行走的经历告诉我,想要摒除杂念、放弃胆怯地顺随自己的向导是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到那时又将考验我与次维的默契程度。
“轨煦,你别紧张,闭上眼、放宽心就行,短短几秒钟而已。”
我想,次维一定又偷偷打开了我与她心灵上的开关,所以才对我的心理状态如此清楚。但不紧张对我这个最容易出错的菜鸟来说,简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导致我无比紧张的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期间,在我观察其他人进入木屋的时候,我明显察觉到不相干的组合间正在相互攀比:当看到对方的灵魂笨手笨脚时,其它组合就小声窃笑,而携带那灵魂的向导便因此将头埋得很低,似乎在为自己没能教好这件事感到惭愧;当某位向导的灵魂表现得出众时,其他人便会暗暗发出惊呼并投以羡慕的眼光,像是以此赞美那位向导培育出一位如此完美的灵魂……如此,在我看来,竟让灵魂与向导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主人与宠物间的尊卑关系:宠物教得好,主人脸上有面子;宠物教得不好,主人就会感觉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
然而,更可笑的是,我也沦为这具有讽刺意味的团队的一部分,正担心自己会让“主人”在其他人面前出丑。索性最终的审判说来就来,次维一声令下,我的身体便和她那缓慢上升的身体一起被带出水面。
谁都能看出我脸上大写的一个“囧”字,但我的动作却出乎意料的协调。其它像我一样初来乍到的灵魂的开场在我脑海中反复播放,或许就因为这,我才能逼迫自己学着他们的模样从而将动作做得尽善尽美。
“很不错嘛,轨煦,学得有模有样。”次维再次通过那种不需要语言的方式在我脑袋里留下鼓励;在我那所剩不多的还能思考其他乱七八糟琐事的意识里,我想到之前在黑压压的水底时,次维也是用这种方式与我交流的,“或许她就是这样悄悄搬走我的想法的……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若是和这样一群人挤进同一个地方,肯定没什么机会与次维交流吧……”
在我踩上木质台阶的那一刻,我便顿感眼前一亮;在我抬起眼、屏住呼吸的那一刹,我看见面前的世界灯火辉煌!
我很难形容在我身上突然发酵的这种感觉,非要用一种恰当的感受去形容的话,那感觉就像是瞬间穿越至另一处佳境。
破烂的木屋从这里消失不见,换来的是一场高朋满座的宴会,且随处是人们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痕迹。有的人手举高高的酒杯,边扭动着身体边同身边的人开着无趣的玩笑;有的人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助餐盘里的东西,眼睛穿越人群还直溜溜地盯着其他餐盘中的美味佳肴;还有的和我一样,看起来既落魄又没见过什么市面,只好小心跟在引导人身旁,仔细地选择,谨慎地言行。
“真不敢相信,简直别有洞天啊!”我抬头看向宴会上方的屋顶,在那里看到将这里照耀得美轮美奂的水晶灯,这一晚,如此晶莹剔透、光彩照人的它就是这世界的太阳,因为它,每个人脸上或笑或紧张或痛苦或无奈的表情才如此刻意和微妙,如此每个人内心的波澜与悲伤才不至于暴露。
“这里人比较多、比较杂,所以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紧紧地跟着我,不能单独行动。”次维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神情与举止都令我感到新奇,若不是我知道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宴会,我真会单凭次维的语气以为这里是另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但必要的谨慎还是要有的,因为我在人群中还看见几只不明生物!
这些不明生物的不明在于我无法用语言直接形容他们的外表,且很直观地来说,他们和这里的绝大多数生命很不一样。
有些生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孤魂野鬼,没有明朗的五官和四肢,徒有一个飘来荡去的身体,若不是处于如此热闹的一个环境,单独和这种生物共处的任何人都可能会被吓得半死。这类生物中也有几个特别的存在,比如灰色面庞上多出一只眼睛的、黑乎乎的身体下多出一对同青蛙一般灵活的腿的,以及张着一张歪斜的嘴的……总之,每一个都看起来怪怪的,比梦境中的怪兽还要可怕。
有些生物则像是从污水沟里跑出来的,倒不是说他们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相反地个别几个类似的家伙身上还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若能闭着眼去寻的话,很容易被吸引过去——他们的“污”其实源自他们的外表。那看起来像被各种溶液腐蚀过的外表,到处是脓包和坑洼,有的脓包中还有黑色的瞳孔般的籽,从里面流出的是黄色的粘稠得似鼻涕的浆。他们的手上、脚上、腿上及脸上,甚至光秃秃的脑袋上,到处是这样恶人的脓包及腐烂的长出霉的坑洼,却仍旧被一些人围着,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谈笑风生,根本不会招致令人厌恶至恶心的目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个头较小的看起来很苍老的矮人、浑身毛茸茸的看起来像毛绒球的野人、腿细脖子长的“橡皮人”、高得让人一眼就只能看到半截腿的巨人以及张着鳞片、眼睛却像蜥蜴般一眨一眨的妖精……这些奇怪生命的个数虽不多,但只要能在可见的范围内出现就会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