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佛曰,当晨光普照尘世,世间所有的生、老、病、死、悲、欢、离、愁便都会散去,天地无埃尘,红尘无冷暖。
佛亦曰,一片叶是一段情缘,叶绿情茂,叶枯缘尽;一朵花是一个生命,花开则盛,花落则殆。
红佛山上花开如海,那些盛开着的殷红的花朵,浸泡着咸湿的鲜血,腾发着热气,开得如火如荼。
她们披着霞光,将一切黑暗开尽。那些沾染着悲苦、贪婪、**、罪恶的花蕾,垂落着仇恨的露水,摇摇欲坠,在菩提树下梵梵绽放,血海一片。
传闻,天宏寺里的曼陀罗是罪恶的化身。所有触碰过它的人,都会被噬尽鲜血,将其浸得更加赩红。
------------------------第一章困顿天宏寺-------------------------
2004年盛夏的一天,我被困在学校附近一座大山的寺院里。
在这座灵性与阴气并存的寺院里,断断续续死了好几个人。
这一切都要从五天前的一次偶然事件说起。
五天前。
a市的三伏天真是热,我刚把衣服挂到衣架上,还没等到桌上的冰棍化完,就已经干了。
室友叶明赤着膀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狄格,你怎么不去泡澡我在洗衣池里睡了一下午,那叫一个透心凉!”
“你还好意思说,水池被你占了一下午,大家都以为你死里面了,差点报警。”我一边翻着新生宣传手册,一边不耐烦地应他。没想到那家伙一把抢走了我的宣传册,“我倒要看看你在这里干什么,竟然能在宿舍窝一下午。”
“这是什么?”叶明问,一张纸从宣传手册里飘了出来,落在了地上。“能什么,宣传广告呗。”说罢,我俯身捡起那张纸,“喏,你看,红佛山风景区。”
“唉,这山上有座寺院。”叶明说得饶有兴趣。
“怎么?你还信佛?”
“我不信这个,我妈信。我想求个平安符,国庆回去的时候送给她。”瞬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叶明转过身,“格子,晚上陪我去寺庙吧。”
“我去!我不去!!这大热天的,要去你自己去。”
“晚上太阳就落山了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不去,闷在宿舍也比跟你去和尚窝好!”对于这种人,最好不要理,不要应,逃之夭夭才是上策。
最终我还是没有抵过叶明的软磨硬泡…;…;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从校门出发,步行十五分钟,到达了红佛山脚。
约二十分钟后,我们爬到了半山腰。隐隐约约,远处半遮掩的寺院已能收入眼底。只是一条大河横跨在我们面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河面上有一座吊桥,摇摇晃晃,看着让人胆寒。
我走到吊桥边,用力地扯了扯绳索,“这桥结实不?”
“瞧你那怂样,看我的。”叶明的话音还没落下,人就已经走到了桥上。
桥在他的伛步下,变得颤颤巍巍,桥梁上的绳索也因为晃动的桥身而变得紧绷起来,整座桥嘎吱嘎吱地响着,摇摇欲坠。
“叶明,这木板有点朽,你小心点。”我喊道。
“知道了!”
望着眼前晃晃荡荡的吊桥,我紧张得要命,双手冰凉,大夏天的还吹手呵气。本想着往回走,但看到已经快走完的叶明,心里又很不服气。只能逼着自己硬着头皮爬上桥。走上桥,才发现这桥真窄,仅能并排容下一人。望着下面急流的河水,感觉心都快蹦了出来。这桥一步三摇,我小心地挪着碎步,紧紧地抓牢绳索。这要是有个闪失,那我这辈子就完蛋了。正想着,吊桥被叶明使劲地摇晃起来,我拼命地抓住绳索,浑身直冒冷汗,“要死啊你,你安稳点好不好!我都快死了!”
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叶明的嘲笑声,我惊恐地走完吊桥。踏出吊桥,我的心还在咚咚直跳。
哗的一声巨响,倾盆大雨顷刻间跌落下来,叶明急忙收起脸上的笑,“下雨了,快跑!”
“这夏天的天气,果然是女人的脸,变的真快。”
“别贫了,快跑吧。”叶明说罢就甩了我好远。
跑到寺院的时候,我和叶明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唉,跟你出来,真没什么好事!”我说。
可能是因为天气,亦或是偏僻,天宏寺里并没有太多游客。这座寺院非常大,我们在寺里找了好久才找到大雄宝殿。宝殿里的香火很旺盛,整个房子里热腾腾的,往外散着白烟。
别看叶明那家伙平时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拜起佛来却有模有样,虔诚得很。他双手朝天,大叩大拜,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在祈求什么。
叶明拜完佛,把灵符交给殿里大师加持,正准备转身离开,大师叫住了我们,“两位施主不好意思,由于暴风雨,我们寺前的吊桥断了,今日恐要麻烦两位留宿寺中。两位先到大堂集合吧,我们住持会在那儿统一安排。”
等我们到达大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大堂里的人不多。
我和叶明在大堂没待多久,住持就匆匆赶来,“各位施主,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通往我们寺院的唯一的吊桥被大雨摧毁了,所以这几天恐要麻烦大家留宿本寺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那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一位披着长发的男人问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艺术家。
“这几天都在下大雨。等雨停了,河水没那么湍急,我们将桥修好即可。”
人群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呕哑嘲哳、央央插插,整个大堂沸反盈天。
“各位稍安毋躁,我们已经为各位准备了斋饭,大家现在就可到斋堂就食。”住持试图让整个人群平静下来,但是他的话似乎没起任何作用。
“唉,你说我们怎么遇到这么倒霉的事啊。”叶明用胳膊捣了捣我。
我能说什么?能说什么!只能朝他瞟了个白眼,心道:要是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过得多舒爽。
“大家都静一下吧。”人群中,一位梳着背头的中年人喊道,“大家听我说。现在桥断了,而且也没任何其他解决办法,所以大家既来之则安之吧。”
住持接过话,“这样吧,有什么问题大家饭后再讨论。天色已经很晚了,各位施主先行用膳吧。”
斋堂里。
“这么香。看上去就很好吃…;…;”我刚迈开腿,叶明同学就已经挤到了队伍的最前头,那口水三千丈,都快对地贴花黄了。
我刚打完斋饭,转过头,叶明就对我招手,“这儿,这儿。”
我到餐桌前才发现桌上根本就没我摆盘的位置,全被他的菜占满了,“你什么意思?把我叫过来又没地方留给我!”
“不好意思啊…;…;”他一边挤眉弄眼地道歉,一边把好几个碗里的菜倒在了一起,“之前知道不能回去的时候,还是很不爽的,但是后来听说要留个三五天,不要太开心啊!”
“你说今晚留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叶明一边问我,一边鼓着腮帮子,已经口齿不清了。
“好像是个旅行团吧。”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到他们每个人胸口都挂个牌子嘛。上面写着:光大旅行。”
“厉害!还是你观察仔细。”他一边赞赏,还一边比划,竖个大拇指,只是这一赞,他的嘴像个机关枪一样扫射开,饭粒到处都是。
“你们好!”刚刚那位背头,坐到我们旁边。
我和叶明点头应道,“你好!”
他的脸上流过一丝尴尬,“没打扰你们吃饭吧。”
我们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我是导游,我叫赵可,你们可以叫我赵导。”
赵导,这一听还以为是导演呢,我在心底忍俊不禁。
“哦,我们是山下的大学生,n大的,学校就在不远的地方。”叶明应道。
赵可笑道:“n大?那就是我学弟咯?”
我问:“你也是n大的?”
“是啊!我上n大的时候,学校还不在这边,那时候校区还在市中心。我这次带团来a市游玩,正准备工作结束后回趟学校看看呢。”
“行啊。”我说,“不过,你们团里的人好像并不多嘛。”我打量了下四周。
“大夏天的,哪有人愿意出门啊。”他说,“对了,给你们介绍下我们团里的人吧。”
“那位白头发的,坐在轮椅上的奶奶,姓钱。站在她旁边的,是她的老伴。他们呢,都是退休的大学教授。”赵可指向斋堂门口。
“看角落那张桌子,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他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我顺着赵导的指向看去,那人突然抬起头,络胡满腮,凶神恶煞地盯着我们,吓得我赶紧低下头。
“在你们两点方向桌上的,是我市著名画家,季安和。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前两天刚得了齐白石奖,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林春妙。喏,在你们正后方的,黄头发的,发型很叛逆的,是一位理发师,叫陆文杰。他旁边的是他哥哥,是名植物学家,陆文青。”
赵可朝我们笑了笑,“你们知道的,做我们导游这行的,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人脉,你们要是有朋友要去旅游的话,到时别忘了我这个学长啊。”
我们忙忙点头,“一定一定。”
赵可话刚说完没多久,住持就过来了。“各位施主,我们寺院住宿的地方有东西厢房两处,东厢房是供我们寺里的僧人住宿的,这西厢房是供寺里的香客们留宿用的。但是最近梅雨天气,好多房屋都在修葺。所以可能有部分施主要和我们僧人共住东厢房。”
“那现在我就把厢房钥匙发给大家吧。”住持见大家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道。
住持刚迈两步脚,赵可便迎上前,“麻烦住持了,本晚留宿的大部分人都是我们光大旅行团的,他们的钥匙就由我发给大家吧。”
“如此也行。”住持表示同意。
“喏,你们俩的。”赵可率先将钥匙转交给我和叶明,然后才转身依次将钥匙发给团里的其他人。
赵可刚发完钥匙,我们就听到一声惨叫。转过头,那名黄发青年眉宇缩成一团,痛苦地捏着自己右手,发出哼哼的呻吟。
“怎么了?”我急忙跑上前。
“有东西咬了我…;…;”
我这才发现有一只蜈蚣从脚边梭过,吓得我立马抬脚大喊,“蜈蚣!”
此时众人也跟着跑上前,“没事吧…;…;”
“你们让开。”轮椅上的钱教授叫道。
众人静了,纷纷看着她,“我是学医的,我来。”说罢她便摇着轮椅行到少年面前。
“小伙子,你忍着点。”她紧紧按压着少年的手背。少年的手背已经变得非常红肿,而且伤口一圈都已经变成了深深的酽紫色。钱教授低头用力地吮吸了几下伤口,吐出了毒血。
“应该没事了。不过最好消下毒吧。你们谁去搞些鱼腥草或者蒲公英来。”
“这些草药都只有后山有,不过路程有些远,来回大概要半小时。”住持说。
“没事,来得及。我先帮他冷敷下。”钱教授说。
“那我去后山帮他去菜点采药吧,鱼腥草、蒲公英对吧?”赵可说。
“你认识这些草药不?要不我让一些徒弟陪你去?”住持显得不太放心。
“不用那么麻烦,我家是开中药店的,这些草药都认识。”赵可说。
“行!那快去快回。”住持回应赵可后,转过头对钱教授说,“我去地窖取些冰块来。您稍等。”
“大家散了吧,没事的,不是大蜈蚣。这边有我就够了。”钱教授对众人说。
众人悻悻离开,一边走,一边对这次旅行发着愤懑牢骚。
我和叶明在斋堂里聊了许久,到达东厢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
“果然是寺院,客房都这么简陋。”叶明一踏进房间就开始抱怨。我环视这间狭窄阴暗屋子,幽暗的灯光、发黄的墙面、简陋破旧的家具。雨水顺着屋顶的洞隙嘀嘀嗒嗒地溅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整个房间全是被雨水溅起的灰尘。屋里的霉气冲入了我的气道,我不禁呛咳了起来。
“没事吧。”叶明上前拍打我的背,“我帮你倒点水。”
打开桌上的水瓶才发现,屋子里连个热水都没有。恰在此时,赵可赶到了我们房间,递给了我们一只热水瓶,“没事吧,咳这么厉害。”
我急忙应道,“没事,就是被灰尘呛到了。”
“这寺庙比较偏僻,厢房可能长久没人入住,闲置久了。呐,我给你们带了些打扫工具,你们自己打扫下。”
叶明走到门口,接过了这些工具,“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想到这边的住宿环境这么差。”
“可能这边是留给僧人们住的吧,所以环境会差些。对了,我房间就在你们隔壁,有什么事可以到隔壁找我。”
“你这胳膊怎么了?”赵可把拖把递到叶明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胳膊上一道深深的血痕。
“没事,刚刚从后山回来的时候被树枝刮伤了。没什么大问题。”
“哦,那个被蜈蚣咬了的男生如何了?”听到他的话,我才想起晚膳上受伤的那个男孩。
“草药敷上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他欣慰笑道。
“哦哦。好。那谢谢…;…;你…;…;了。”一阵大风袭来,掀起满屋尘埃,我一边咳着,一边道谢。
就此我和叶明就开始了漫长的清洁生涯。我们整整打扫了近两个钟头才把房间打扫干净。
看着打扫完后的屋子,心情十分畅快,“瞅瞅,这就是咱们的战果。”我转过头,刚准备向叶明炫耀,发现那家伙已经瘫在床上睡着了。
我躺下没多久,门口就传来咚咚声,“学弟,你们睡了吗?”
打开门是赵可,“怎么了?”
“我来问问你们还有没有热水,我不小心打碎了热水瓶,想过来借点热水。天太晚,膳房关门了,只能来麻烦你们。”
“没关系,进来倒吧。”
他迅速将水倒到他的瓶里,“真是谢谢你了。”
“哈哈,没事,这水还是你之前给我们的呢。”
“唉,还好我留了一瓶在你们这,刚刚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有闹耗子,吓得两瓶热水都被我打翻了。”
我朝他笑笑,“你个男人还怕耗子。”
他刚走到门口,发现了我们打扫时用剩下来的生水,“唉,你们冷水也还有呢啊?”
“嗯。之前我们没用完,还剩下不少。”
“那正好借给我吧,我房间还没打扫完。”说罢,他就去提那半桶水。
“你还没打扫完?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敢情好。正好我们聊会天。”
其实我只是想客气下,没想到他还当真了。我在心里数落起自己。
帮赵可打扫完房间都快12点了,呵欠连天的我早就疲倦不堪了。那困意啊,沉得我连路都走不了,身体和脑子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睡觉。
可就在我转身刹那,赵可突然叫住我,“你有看到我的挂链么?”他的手上拿着一截红绳,额头冒着汗珠,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着急。
“挂链?”
“恩,就是一个吊坠!现在绳子还在,挂件不见了。”他急得到处乱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打扫房间的时候,掉到了地上了。”他突然趴下身子伏在床前,将头伸到床底焦灼地找起来。地面上的污水还没干。
我说:“我帮你一起找,那个挂件是什么样子的?”
“是块白玉,东西不大。”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完蛋了,要是房间里没有的话,十有**掉到后山上了。”
我和他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手上、脸上全是污尘。
半个多小时的体力劳动,我瘫软在门旁的椅子上。脚底下拖把布上一个洁白的石头硬硬地硌着脚,我俯身捡起它,“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赵可回过头,“对,就是这个!你在哪儿找到的?”他迅速跑到我面前,接过玉坠。
“粘在拖把上了。”我说,“你这玉坠上是什么图案啊,看着挺精致的嘛!”
他说:“这是貔貅。”
我说:“看样子你很珍惜这个玉坠。”
赵可的神情变得忧伤起来,一声长叹:“这玉坠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哦。怪不得看你那么着急。”我说,“既然东西找到了,房间也打扫差不多,那我回去了。”我向他道别,实在太累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凌晨1点了,一天的疲倦奔劳已经让我的眼睑紧紧地粘在一起。一碰到床,就进入了梦乡。
可能夜太黑,亦或人太累,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