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史敬熔望着孤灯，心中满是犹豫。
他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吏，如何看不穿李存质之死的根本原因。
自从李克宁和李存颢搅在一起，他就明白最后就是要走到篡权夺位这一步了。
什么李存质里通外敌被当场正法，根本是安排杀手，暴起灭口，事后信口胡言而已。
堂堂大将，先王义子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史敬熔担心起自己的日后下场。
有的人见过大人物，听过大人物的很多故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完全了解大人物们的行事风格。
准确来说，普通人根骨里依然没有摆脱底层百姓的道德评判标准。
史敬熔曾主理过李克用的帐中纲纪。
官员间的倾轧见得不少，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在被触犯了根本利益的时候，都是丝毫不吝于展示自己的贪婪阴冷模样。
只要占着一分道理，他们便能使出十分的手段，没完没了地展现无耻所可能达到的境界。
只是史敬熔总以为，无论是李克宁还是李存勖，终究应该还是要一张脸的，还是要在继承先王遗志反梁的前提下做事。
即便面临着强烈的利益冲突，这些人撰取利益的吃相总要讲究一个度吧。
就算一系列下套的手法是气吞山河，咄咄逼人还是暗藏潜流，无声无息……但也总归不至于这么狠罢！
李克宁不仅做了云中节度使，还要做事做绝，谋划擒下李存勖和曹氏，献给朱温。
就为了保自身太平？
谁信！
立场中立的李存质尚且被强力抹杀，
那李存勖呢，
还有支持李存勖的其他人呢，会不会趁乱一气被杀掉？
这一切血腥清算过后，总得有个交代吧。
自己会不会戴上“始作俑者”的帽子，被当做弃子，扔出来平息众怒？
我该怎么办？
信不过李克宁，就倒向李存勖这边么？
不过，李存勖太过年轻。
如果告诉他，说不定他行事莽撞，也可能招致大乱。
到那时我反而是自取其祸了。
一夜未眠，苦思冥想的史敬熔想到一个折衷的办法。
清晨，他请见李存勖之母：
先王曹妃，史称后唐皇太后曹氏。
晋国夫人曹氏一身青衣，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支荆钗簪住，容颜如玉，秀雅端丽，眉目更是秀气有如空山灵雨，令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情。
尤为难得的是其性格豁达，明辨是非，温顺贤惠，颇为李克用正妻秦国夫人刘氏所器重。
秦国夫人常对李克用说：“妾观曹姬非寻常妇人，王应厚待之。”
晋王妻妾如云，且多秀丽。
但在众多姬妾中，极少有人能常得李克用之宠，唯曹氏受宠不衰。
李克用待人非常严厉，而且性情暴躁，身边左右随从一旦有过失之事，李克用必以严刑峻法惩处，无人敢言。
唯曹氏常挺身而出，从容救谏，请求宽恕部属，众人深得其荫庇。
在李克用亲信眼中，那一种温柔中带着刚强，刚强中蕴含柔情的独特气质最是令人倾心。
正是因此，史敬熔虽不熟知李存勖，但李克宁背后那张冷漠无情，颠倒黑白的脸和聪颖灵慧、明礼豁达的曹氏是不可对比的。
换言之，就是以王叔品牌领衔的团队没有pk过曹氏品牌的团队。
做人就是经营自己，经营自己就要像经营品牌一样，既要短期效应，更要顾忌永久效应。
在河东集团里任职多年的史敬熔当然熟悉各位关键人物的品性。
看人不在一时，而在一世。
不在当前对你好不好，而在此人一贯行事方式如何。
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不值得长期合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变来变去把你卖了。
在中国人的人际沟通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关系建立很难，破坏却只是一刹那的事。
对李克宁来说，他没有意识到正是李存质的死一下突破了史敬熔内心的底线，底线的触动会让关系完全消失，一下归零。
史敬熔自认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最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主义者的倾向。
所以，他最终把身家性命压下、放在了让自己心安、信任的人一端。
历史上常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人心背向”“大义所在”，
其实这些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人有感性的成分，有对信任、忠诚、宽容、正义等良性因素潜在追求的一面。
在那边就算有利益，也是时刻自危，在威权强压下惴惴。
“敬人者，人恒敬之。”
历史什么都在变，只有人性没有变，而人性从不喜欢强权。
如此，王府中，言者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者沉吟无语，默然心惊。
听取史敬熔的密报后，曹氏没有让他离开，思虑片刻后，叫人去请李克用的正室夫人刘氏前来商议，同时急传儿子李存勖来见。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