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凝视李嗣源一阵。
自从继任王位以后，几个相熟的兄弟都改变了称呼，在公开场合都以王上、主公相称。
李嗣源常年在河东外线征战，与李存勖并无太多私人交情，但他是先王义子中出类拔萃之人，在晋军将领中可与李嗣昭并称“河东双壁”。
这样的人才也是李存勖需要倚重的人物。
见到李嗣源称呼恭谨，李存勖心下安然，缓缓点头道：
“嗣源兄弟，那半夜突击就拜托你了。”
“前锋是雷霆第一击，最为关键，成败全在于此。”
“若是打破了夹城，冲进去以后，不要停留，不要恋战，不用担心后路。”
“你只需狂风急雨般攻打，尽力冲杀，自然会有人接应你的后路，我们都在后面跟着你一并突击。”
见李存勖允许，李嗣源十分高兴。
他大声应道：“请主公放心，末将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然后他回顾四处，说道：“周老将军，各位兄弟们，不好意思，在下抢了这差使，这趟立功的机会，就算是你们让给我了！”
周德威笑着摇头：“李横冲，拿你没办法啊！又让你快了一步，回去你可得请我们好好吃喝！”
“一定，一定！”
在座诸将都是聪明人，其实都能明白李嗣源的几分心思。
几个掌握军权的高级将领中，李存璋和李存审都是从龙之人，对李存勖有拥立之功，那份交情不同于旁人。
周德威是在先王未发迹前就跟随的老人了，于李存勖有过长辈之谊。
这次干脆利落的返回晋阳，对军权毫不留恋的表态更是说明问题。
比起这些信任，常年在外的李嗣源是万万不足的。
要想取得李存勖同样的信任，李嗣源目前最合适的办法就是出功出力，以拼命地获取业绩来证明自己对李存勖的忠诚，以求追平周德威等人。
这种微妙的心理，大家都懂，但用不着点破。
周德威自动说：“主公，既然先锋给了李嗣源，那由老夫来担当次锋好了，攻击西北角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好，老将军经验丰富，做控场的战斗指挥最为合适。”
“周老将军，你要纵观全场，能不能扩大战果，压制敌军，让他们混乱、崩溃，这就得靠你的判断了。”
“虽说是我策应两军进行支援，但必要时我也要听从你的指挥，战场上瞬息万变，发现什么问题，许你有专断调配前军的权力。”
周德威爽快笑道：“王上放心就是，一定没问题的。”
最后，李存勖决议兵分三路。
周德威和李嗣源的两部为突前部队，李存勖亲自率领亲军居中指挥。时间就定在明日黎明时分，
部队一旦到达预定位置之后，就以密集的三角椎形阵展开骑军冲锋。李存勖说得很明白，夜间天黑，梁军部队人多，我军一旦被敌人乱兵冲散，就难以再次集结。
如果不能快速对敌人展开二次冲锋，部队恐怕要遭到敌人匆忙集结后的反扑。
所以各部要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
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诸将俱是经验丰富之人，诺然领命。
五月二日上半夜，夜色清朗。
从高处俯瞰梁军营地，近十万大军，二十里连绵大营，外有壕沟，鹿角，中有夹城围护，内里营帐井然有序，一眼望不到边际。
营地内有着少数的巡逻队，大部分士兵在酣然入睡。
黎明将近，月光时不时从乌云的缝隙中钻出，但因为雾气渐渐弥漫升空，皎洁的月光逐渐无法穿透空气中的迷茫水气。
整个黑色外衣下的大地，都加盖了淡淡的一层朦胧。
此时，晋军的营门大开，数千骑兵已经悄悄到达了预定的集结点。
晋军战马的马蹄用布包裹着，骑兵身上全都是黑衣黑甲。
这也是为什么李存勖的骑军后来被梁军胆寒的称为“鸦军”的缘故。
在浓重的黑云下，一片黑暗里，隐隐有若是无数压抑着呼吸的野兽潜伏着。
十里外便是梁军大营，这十里看着长，但对于骑兵突击也就是一刻间的事。
天高云黑，雾气朦胧，杀机扑面。
李存勖有种激动的苍凉感。
将握三尺青锋，取敌首级，血溅三尺，快意杀人。
自从晋阳城中父亲病重之后，自己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淋漓畅快发泄的机会了。
他的心头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直想昂首长啸，来抒发一下胸中潜藏的躁动。
看到周德威，李嗣源两部如同两条出水蛟龙，分别咬向梁军大营西北角和东北角后，
李存勖对着身后精锐大喝：
“就在今夜，我军定要一举破营，全体将士，冲锋！”
一声号令，就见得这支千人骑军，排成阵式，催动马匹，
先是慢跑，随后慢慢加快马速，
顿时，在雨夜中，立刻响起了一片闷雷般的马蹄声。
李存勖所部亲卫久经战阵，又早有准备，这时虽在迷雾中，却丝毫不乱。
一刻钟内，就在奔驰中建立起刀锋齐整的冲锋阵列，确是强军！
这样一支精锐直直扑向了梁军守护夹城的主将所在：
行营副招讨使符道昭的驻地。
值班的梁军士兵们突然感到大地开始抖动，渐渐的夹城的土墙在震颤，在发抖；
仿佛整个大营都在响声中开始摇晃。
黑色的迷雾中突然涌现出一群恶鬼，好似来自地府深渊！
恶鬼的身后跟着呼啸喷出的是支支寒光摄人的利箭！
由于夹城寨门的攻击面非常狭窄，
晋军士兵挤在一堆，受到的打击往往非常惨重。
但是李嗣源今天必须正面杠上，而且是不顾死伤地强攻。
一次性攻击的越是迅猛，成功夺取寨门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突破这个瓶颈，对第二波、第三波突击而来的骑兵就会大大有利，也会迅速降低已方战场上的伤亡。
战场上轰然间，杀声四起，喊声震天，仿佛所有的声音在一刹那得到了爆发。
攻击部队的士兵们象潮水一样涌向夹城寨门及各处并不算很高的寨墙。
晋军骑军在后来回奔驰，不断发动连番“骑射”，全力掩护在东北角各处争夺寨门的同袍。
长箭在天空中穿梭，撕裂着空气，刺耳的惨叫声几乎遮盖了城下狂奔将士的脚步声。
狂风暴雨的箭雨无情落下，射在一切可接触面上，发出了无数笃笃笃的声音。
梁军的大营里的士兵、民夫，在惊醒中乱成一团，无数人在惨叫声，惊呼声中连续倒下慌张的身影四处奔跑，晋军高昂的喊杀声在战场上响彻四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