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阳光十分强烈，在树荫下站着两个侍卫，神色严肃的注视着四周，执行着保护军情要地的职责。
在他们身后不远，一处清雅的小阁里面，郭崇韬正在仔细翻阅各地密谍报来的动向。
从中挑出可能有内在联系的信息，放归一处，以便下一步进行针对性的探查。
虽然大脑一直在思考，但他总体精神上是轻松的，不时的喝上一口茶水，经过他的评估，“燕帝”刘守光已经没救了，领地治理混乱，人员流失严重，自己手下就挖取了不少原来燕军中优秀的军事人员。
现在燕军兵力看着庞大，但大都是强征进来的百姓，且不分老弱，其境内凡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男性，皆文其面，充其军，这样的“定霸都”，战力当然十分低下。
加之燕各地守将内心不安，刘守光的残暴让所有人细思极恐，对于晋军暗探的渗透大都不进行深究，有些外围将领甚至还会主动接触，有意投效，这种情势就足以让晋军成功实施他们的新战略。
郭崇韬很有信心，只要晋军能集中五万左右的主力部队，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足以平定燕地。
现在最大的顾虑则是：
“梁会不会发兵救燕？要救的话，会怎么救？”
从往日的经验来看，出兵救燕这是无容置疑的，朱温的大局观并不差，还不至于做出冷眼旁观的短视行为。
关键是他怎么救？
由于王镕、王处直的领地隔开了梁、燕，所以朱温没有办法直接把部队派到刘守光那儿。
这就是柏乡战役取胜后最妙的地方，
终于创造了能让晋在地理战略上分而击之的态势。
郭崇韬想到这儿，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公的战略眼光。
援救王镕，真正是一步好棋。
眼下这步棋也是两人思虑许久，结合大量情报做出的重要决定。
“先灭燕，再攻梁。”
很多将领觉得潞州、柏乡两战后，梁军丧胆，正是对梁境全面压上，夺取疆土的时候，
这个时候去打有所损耗的梁，比打远在幽州，又保存实力的燕要划算得多。
可是李存勖和郭崇韬都不这么想。
两人合计后，认为梁军还是具有不可忽视的实力优势。
现在如果就大举南下，晋军可能面临的是一场场不得不打的攻坚战。
但如果我们不南下，梁军在新败以后，不会再主动与晋军进行战略决战，当然也不会实施大规模野战，而只会转入防御态势。
如果晋军进攻，他们就依仗坚城抵挡。
这样一来，梁军步兵守城的优势就可以充分发挥，而且攻守易位的梁军是本地作战，后勤给养也不会成问题。
晋军骑兵多。
以野战、游击、突袭、掩杀为特长，攻城却是其短处。
这样一场战争打下来结果会是什么呢？
有可能是晋军失败。
也有可能会获胜。
但即便获胜，可能也是付出惨重代价的获胜。
如果再乐观一点，即便损失不大的获取一次战役的大胜，也依然无法灭亡梁国。
梁，战与不战，实力就在那里，依然强大。
晋军只能在很长的时间中与其一点点角力，靠着一点点的积累来改变实力差距。
可是，在这漫长的时间中，刘守光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吗？
如果他一旦醒悟，出兵猛攻晋军的后方，又应该怎么办呢？
所以，
先灭外强中干的燕，再一心和梁周旋，才是正确的方略。
君臣一致，方略相合，
接下来就要高度关切对手的动向了。
想到这里，郭崇韬眼眸眯起，浮现出一丝冷笑。
朱温虽然眼光不俗，但未必同手下想法一致，下面人执行起来说不定效果千差万别呢。
不过，梁虽暮气已显，但要变得腐朽不堪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必须去添一把火才行。
随后，郭崇韬召来了谍报部门的几名主官。
“……就按我刚才所说，在汴京将这言论散播开来，务必要让这些内容早一些散布到黄河以南。”郭崇韬对着********的属下，这样吩咐着。
他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
要在梁晋南线各地，散播晋和燕已经达成联盟，正密谋合力诱使梁出击的消息。
同时又散布信息说，燕欲借梁军之力共取河北之地，为此，李存勖丝毫不敢离开晋阳。
表面上看，这是正反不同的两条信息，
其实都达到了转移众人注意力的目的，无论你相信哪一条，都会削弱晋军攻打幽州的预期。
让朱温和大梁群臣察觉到这一点越迟越好。
说到底，大梁都城汴京现在有太多的达官贵人操心的不是国事，而只是担心在各地的田产，担心自己的安危。
即使谣言最终不能阻挡朱温派遣援军的决心，也可以在执行过程中拖累梁军的反应。
为此，郭崇韬把河北两镇给晋王献上的许多财物都消费掉了，
大批的花费落在对梁的谍报工作上，还有汴京里一些显贵要人身上。
这里面有不少人既不是梁**方人士（晋军拉的仇恨太多，梁军不易渗透），也不是要求他们去给朱温说什么话（劝说递话这种事，风险太大，也是没有人干的），
只是要他们在传言四起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加一把力，还可以藉此保障他们自己的私利，这把谣言之火，就一定能烧的更旺。
“属下定当全力以赴，请大人放心！”
负责情报工作的十几名下属听得非常仔细，行礼动作亦干脆利索，飒爽有声。
郭崇韬挑选的密谍主官，大都选的是面容严肃，说话简洁，心智坚毅，忠心可嘉的人，他对这类性格的人在外办事还是很放心的，于是嘱咐完后令其退下。
一直看着几名下属大步走出，郭崇韬这才转过身，扭扭脖子，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休息中想到了自家主公的身边比较爱用相貌清俊，言辞文雅的人，不禁莞尔一笑。
他近来也听到一些风传，
对自己这类主公身边的心腹近臣评价不高，贬称其为“词臣”。
（靠写华藻文辞、拍马上位）
郭崇韬觉得有些地方说的也不错，自己的文辞确实写的也不错嘛，多少不也是借此才入了主公法眼，才有了今日的机会来展示自己的谋略么。
如今权威日重，自己是不是也算“词臣”中的翘楚呢。
想到这里，郭崇韬拿起书中夹着的一张纸，上面清逸的字体十分提神，忍不住慢声吟道：
一叶落，搴（qiān）珠箔，
此时景物正萧索。
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
往事思量著。
吟罢，不由欢笑起来，自语道：
“主公破军斩将，雄壮意豪，却做得一手好词，心思细腻处，真是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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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仙姿》（李存勖的另一诗作）
曾宴桃源深洞，
一曲清歌舞凤。
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
残月落花烟重。
译文：曾记得欢宴在桃源深洞，那一曲清歌伴着凤鸟般舞姿飞动。
总是记得依依惜别的时候，你满含泪水出门相送。
多像一场梦，多像一场梦，残月在天，落花遍地云烟一重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