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壗》 第31章 点灯人

    夜深，无风。

    冥辰与苏离又絮絮聊了几句，直到两人都有些困了，冥辰才起身回房，出到门口时，见琴渊房里这个时刻居然还亮着灯，不由想起刚才偷听那一幕的情景，摇了摇头，轻声一叹。

    回到房内，冥辰伸了个大懒腰，脱下外袍正准备往床上躺下去，蓦地……想起这几日族里一件件的事故，心道，以往日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修炼一直散漫至极，却不想原来在背后家人们皆是为他劳神费心了许多年，往后若是不想家人再这样为他日日担惊首先便是要自强。现下，虽说即便不眠不休修炼，单以六年的时间也不可能与大长老冥寂冷的修为抗衡，但至少是多了一份自保的力量，爷爷他们身上的担子也就可以轻一些。

    如此一想，冥辰的困意倒去了不少，赶紧双膝盘坐，将体内原力徐徐运行起一个大周天。半柱香后，冥辰感到四肢经脉通畅无比方才缓缓将原力收回丹田，长长吁了口气。突然，他心思一动，蓦地想起了那日北碧所传授的……“天枢诀”。虽说现如今身怀灵脉看似是弊大于利，但或许是天性中的那股子骄傲让冥辰对“天枢诀”的修炼隐隐抱了更多的一份希翼，内心甚至暗暗想着若论原力的修为自己恐怕是无能与大长老比肩，但若是自己能勤加修炼灵脉，或许这“天枢诀”大有可能在六年之后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想到这里，冥辰心里原本还有的那几分惴惴之色不由变成一阵兴奋感。

    主意一定，冥辰便依着记忆将那“天枢诀”再次施展开来，凝神入定、双手捏诀……一片金色的符文悄无声息铺陈开来，如浩瀚深海荡开波澜，又如夜空深邃星辰流转，深海浮浅、辰光流霞，冥辰悉心感悟，全身心投入其中。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天色透白，冥辰才仿佛从入定中醒来。少了往日修炼原力时的疲累感，冥辰觉得这“天枢诀”的修炼简直就是为自己度身定做地一般，修炼了一整夜居然头脑清健神清气爽，毫无半点倦顿之相，简直就是越练越有精神嘛。

    至此，冥辰算是体会到了这“天枢诀”的好处，于是每夜皆是修炼不缀。这些日子，那怪异的老头儿北碧倒是一次都没再出现过，冥辰也全然不以为意，心里甚至还暗暗想着这老头儿最好是觉得在他身上蹲着无趣，去找了别的宿主了，要不然自己的气海丹田上时不时冒个人出来行走一番还真是吓人得很。

    ……

    时光匆匆，从株洲到楚州原本一个月不到的路程，此行走得却是异常缓慢。冥辰和苏离因着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对沿路风光皆是大感好奇，所以一行人走走停停走了月余才勉勉强强走到了州境边上。而说起来琴渊在服食了“乌骨雪狐丸”之后，身体已经大有起色，但琴氏族人却在琴渊的授意下也不催促冥辰和苏离两人，只由着他们不紧不慢走着。

    冥辰年纪虽小，揣摩人情世故倒极准，回想起那日晚上有人曾偷偷摸摸偷听他与苏离的谈话，心道肯定是琴渊知道苏离虽然开启了预示琴族传承丹蕴，但其实心结一直未解，而且苏离那晚说得明明白白只寻访大长老，却绝不去楚州的琴家落脚，所以琴渊便在这一路之上尽可能拖着日子，只盼着苏离能稍稍回心转意。冥辰沿途细观，见苏离虽然对琴家人不理不睬，但琴氏一族除了琴渊，琴云飞与琴牧、琴素素三人倒是颇为爽利的人，苏离对他们并不排斥，所以冥辰也不作点破，一路上只不慌不忙游山玩水般往楚州而行。

    这一日傍晚，一行人一路行来，遥遥望见前方矗立着一扇巨大的城门，城门头上写这三个字“阖闾镇”。这阖闾镇城墙高达十余丈，墙基皆以夯土垒筑，比他们之前经过的任何一座城镇都雄壮许多，显得甚是高大威仪。

    琴云飞赶着马车原本一直走在前头，此刻，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把勒住缰绳，大力将马车停了下来。冥辰和苏离说说笑笑一直跟在车后，看到琴云飞停了车正感到诧异，却看见他已翻身下马大步朝他们走来。

    “小辰、小离……今天天色将晚，我们看来只能歇在路上了，待会儿我们避开主道，就靠着旁边的林子将就一晚。”琴云飞和冥辰、苏离相处了月余也知道苏离不喜欢别人叫他云离，所以便跟着冥辰叫小离。

    “云飞大哥，这阖闾镇不就在前方，我们怎么不进镇休息？”冥辰眼看着城门不过咫尺，实在不明白琴云飞为何在此处停了马车反而让大家在镇外露宿。

    “这个么……你们第一次来楚州所以自然是不知道这‘阖闾镇’的典故。”琴渊刚从马车上下来，看你见冥辰和苏离对着“阖闾镇”好奇，不由想小小卖下关子。

    苏离一看到琴渊总有些不自在，眼神不觉移了移，但毕竟是少年人好奇心重，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这阖闾镇还难道有什么说法么？”

    琴渊见苏离开口问他，神色一喜，也不再绕弯子，指着这阖闾镇，说道：“阖闾镇地处楚州与思明洲的边境上，就附近来说城镇来说，这是最大的一个镇子。你们看这城墙叫做马头墙，着实比一般的城墙高出许多。这全镇便是被这马头墙环绕。阖闾镇……整个镇子分为东西两区，从空中鸟瞰，全镇是依着两仪格局而建，东镇和西镇分别有两座阙楼，正像是两座镇眼。”

    “哦，这么有趣的镇子……”冥辰听琴渊一说，恨不得立即就走进去瞧瞧。

    “唉……哪能说‘有趣’，你们一直呆在株洲，可是不知道这阖闾镇的古怪。”琴牧摇了摇头，瓮声瓮气说道。

    “这话怎么说？”苏离问道。

    “这阖闾镇依照两仪格局而建，分东西两区。日落前，人族居东而住，日落后人族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妖兽……则在西镇活动。”琴渊缓缓说道。

    “什么？”

    “什么！”

    冥辰和苏离一脸不可置信，双双大叫起来。以往，他们也听说过关于妖兽的故事，冥战擎就告诫过冥辰在灵药山的深处就存着凶戾妖兽，但毕竟从来没有亲见过，没想到此刻在这个繁华的镇子上，居然有妖兽堂而皇之居住着，这是冥辰和苏离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曾经听说万年之前妖族强盛，但现今人族势大，如今妖族早已湮灭，唯有一些低智的妖兽尚见出没，但妖兽都是蛰居在深山里的，怎么会与人混居在一座镇子里？”苏家世代经商，苏离耳读目染知道得也不少。

    “你娘没跟你提过这‘阖闾镇’？”琴渊心想，楚州地界人人都知道这阖闾镇，但琴岚婷却没有跟苏离提过，显然是对琴家对楚州都挂念甚少。琴渊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阖闾镇说起来也并非完全的人族与妖兽混居，此镇人族只在白天活动，居住在镇东，一入夜就不再出来，而妖兽则白天蛰伏，只在夜间活动，两区有着明显的交界线，互不过界，万千年来据说就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据说即便是那些培元境强者驭器飞行也只能白天从阖闾镇上空经过，若是日落之后这阖闾镇上空妖气弥漫，修者们只能停在镇外，等明日再赶早入镇。”

    “原来如此……我只知道妖兽的内丹的筋骨都可以入药，楚州琴家专司炼丹，难道从没有打过这里妖兽的主意？”苏离眼珠子一转，不由好奇问道。

    “若说没有你们也是不信的，百年之前也有族中的大能在夜间入了这阖闾镇，结果就再也没有回到族里过，生死不明。”琴渊遥遥望着城墙，叹道。

    “听说百千年前也有不少猎奇者想去西镇讨个彩头，但都是有去无回，所以此后大家都不敢再冒险，只老老实实地紧守着这个镇子的规矩。”琴牧接口道。

    “这个镇子这么古怪，那东镇的人族为什么不索性迁居别处，留在这镇子上总是怪怪的。”冥辰摇着头问道。

    “这阖闾镇有个说法……‘铁打的住户流水客’。镇上人平时不与外人相交，据说点灯人吩咐过他们，生生世世不得出镇，我们这些过路客也只是借了镇子的一条道通行而已。”琴素素远远看着城门心头就有些抑闷，蹙眉说道。

    “是啊，周围镇子的人通常都宁愿绕路也不往这里走，要不是……要不是想急着赶回去，我们宁可多绕三四个镇子回去。”琴牧粗着气刚想说什么，但看琴渊脸色一变，立马收了声。

    琴渊走了两步，拍了拍琴牧的肩膀，笑了笑说道：“今天天色晚了，我们就在镇外将就一夜，明日一早借道过镇。这镇子听起来诡异，其实由点灯人主持，白日里还是很安全的，往常日间也有不少旅人从这里借道。”

    “点灯人？”苏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惊奇，问道。

    “是啊，‘点灯人’说的就是那位人族的族长……入夜点灯，千妖夜行。”琴云飞抬头远远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说道。

    阖闾镇外，冥辰和苏离遥遥望着城门，两人皆是对这镇子大感兴趣，琴氏的琴牧和琴素素论年纪也不大聊起那些诡闻逸事也兴头颇浓。

    而夜，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