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族人简单交代了一番，便随了那弟子连续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来到了这阖闾镇。我早年游历四方，这阖闾镇的典故我也听说过一二，说阖闾镇分东西两区，一阳一阴，有‘日落莫过镇’的说法。我心知这镇子诡异，但当时心想这镇子也只是规矩订得古怪罢了，毕竟百十年来人们只要守着规矩借道过镇，这镇子从未与人有任何为难，而且，那时我也艺高人胆大，心想即便这西区真有妖兽，恐怕也未必是我的对手。”老者昂然挺胸，神色凛然说道。
“那您便这样毫无顾忌就入镇了？”琴素素插话，问道。
“当时，那弟子看我在镇口神色有些迟疑，便鼓动我说他要为我引荐的仙人正是这镇子的掌势之人——点灯人。点灯人，一灯定阴阳，称之为仙人自然也不为过。那弟子又好言诓骗我说，这镇子便是由点灯人掌管，人间、妖界皆是由他说了算，平日他不见世俗之人，若非有大机缘任谁也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垂青。”老者语气平静细说旧事，袖中却不经意地忿忿将双拳慢慢握紧。
“那奸贼到底……”冥辰见老者神情忿然，便知道他后面的故事说的一定自己怎样为那弟子所骗，于是，一时义愤忍不住脱口道。
“说得好，就是‘奸贼’二字！”冥辰“那奸贼”三字才一出口，便赢得了老者一叠声叫好。而直至此刻，老者似乎才刚刚注意到冥辰的存在，细细打量了少年一番，神色间似极为赞许，温和地对冥辰微微点了下头，说道：“那奸贼告诉我说，自己因为机缘巧合见到了这阖闾镇的点灯人，才知道原来这点灯人正是自己的同姓老祖。那弟子虽说是我门下，但只是旁系子弟，那一系子弟人丁并不兴旺，却不想在这异地小镇居然有这么一位具有大神通的同姓老祖。我当下深信不疑，心想，不然那位弟子原本资质平平，怎么就突然之间修为暴涨许多，定是得了那老祖的亲授。我心中一动，想到自己平日对那弟子还算不错，这回难得他有这一份孝心，去求那位老祖助我早日突破，待我登仙之后必定我要大大对此人嘉奖一番。”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已经皆是大大一怔，心想这老者开口闭口登仙之日，难道他自身修为竟是一位混元境界的大修者么？
老者见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便长叹一声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日虽然心急想要拜谒，却也晓得守着这阖闾镇的规矩，只在镇外草草休息了一晚，直等到第二日一早才进镇。我进了镇子，发觉这镇子似是荒废了许久，大白天里西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空无一人，而东区这边来来往往也就几个老人在忙碌，这里的年轻人基本上是全都迁走了。而那奸贼对这里倒不陌生，熟门熟路一路将我领到这座墨玉阙楼上。而阙楼之上，我便也如你们今天这般，看到在这四四方方的楼顶上……正端端正正坐着一名玄衣老者。”
冥辰、苏离彼此看了一眼，心道，原来这‘点灯人’居然并非一人，此人之前竟是另有其人。
“那老者才是……点灯人？”琴牧问道。
“那老者就是……当时的点灯人！”紫衫老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道：“我见那老者容貌翩翩若仙，气度闲雅，从
我这边看去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纪。我恭敬大礼参拜，只盼望他能对我指点一二。那老者看上去倒也和悦，听我说完后便对我招了招手，笑着邀我到他的蒲团上坐上一坐好好参悟一番。我当时心中大喜，大大又是一拜，心想定是这仙人要授我什么法诀，既然尊者赐，辞……则算作不恭。于是，待他刚一起身，我便欢欢喜喜坐了下来。”
老者一口气说完这一段，突然，便住口不说下去了，只目光怔怔发愣，似乎又陷入到对那段往事的回忆里。
“那——”冥辰听到这里实在是好奇不已，忍不住插嘴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老者扫视了一圈众人，蓦地，诡异一笑，说道：“后来我便在那蒲团上一坐就坐到了如今！”
“什么？
“怎么会……”
众人一片惊呼，冥辰鬼心眼多，瞄了瞄一眼那蒲团，居然还拉着苏离不动神色往后小退了半步。
老者看着冥辰的举动倒也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神色间颇有几分自嘲地说道：“少年人，不用怕……这个位置你想坐也是坐不了的。”
“那个，那个我……”冥辰尴尬一笑，也不好分辨，只得挪了挪屁股继续原地坐下。
“那奸贼果然……果然是大奸大恶！”琴牧性子耿直，听到这里不由拍着手掌大声叫骂道。
“老先生，您老是为什么下不来？难道……这个蒲团有什么古怪？”琴云飞正色问道。
“你们可知这阖闾镇是为何而建造？”老者深深看了一眼琴云飞，却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晚辈们不知。”琴云飞微微一揖，恭谨答道。
“这阖闾镇传自上古，实为……一座阵法，是用来镇压一尾上古大妖。你们入镇之时想必已经见过阴地里那座檀白阙楼了吧，那里镇压的就是那尾大妖。而我所坐之位便是阳地的镇眼，此处这两个蒲团皆是镇眼，两方蒲团之中至少要有一名压阵之人，不然那妖物出关，必然会引起这世间的滔天大祸！而那妖物虽然年久力弱，但也必须要有一位相当于混元境实力者方才能镇压住他，所以，我才说……你这位小朋友即便想坐这个位置，也是坐不得的。”
老者将原委一一细说说明白，众人感慨之余，皆是心生感佩，原来，这老者在此枯坐半生竟是为了世人安危，独自镇压那惊天大妖。
冥辰虽然心生热血，但他素来直觉颇为敏锐，所以总觉得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地方透着些许古怪，但要说一时之间倒说不上来，于是，便只混在人堆里不住点头。
“老先生高义，老夫感佩不已。”琴渊起身，因为感念老者一心为民，不由便将自己放低了几分，恭恭敬敬对着那人深深一揖。
老者微微一笑，受之坦然的模样，片刻后，才对着琴渊问道：“你们是琴氏的什么人，此行带着‘风雷鼎’恐怕在族里的地位也不低吧。还有那琴睿孝、琴权当、琴明溧、琴明丽四人此刻可在族中？”
琴渊原本想见一见点灯人本就是因为他派来的人提到了琴氏的四大族老，此刻听他的口气似乎与本族四大族老相熟，便立即起身，回道：“老朽就是现今的琴氏族长琴渊，四大族老此刻应该正在族地静修。老朽……冒昧想问一下，不知老先生与我琴氏四大族老有何渊源？”
“琴渊，琴渊……”老者皱着眉头自顾想了一会，半晌，大声笑道：“你就是琴抑扬那老儿的幺孙琴渊么，不错不错！”
老者双肩抖动，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琴渊心里却一阵大惑，怎么这老者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先祖父……琴抑扬？
老者像是看出琴渊的心思，目中有璀然光色一凛，待静静扫了众人一眼之后，才沉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老夫是谁？”
“谁？”冥辰傻愣愣跟着重复了一遍。
刹那间，所有的风息微微一止，整个阖闾镇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某种诡谧地宁静。
老者缓缓开口，道：“老夫便是那——姜元堪！你们……可曾听过？”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