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子于山,未谙世事,初与郎君同衾卧,绯红袭上春风面。羞行朝云,怯行暮雨,轻咬红唇掩双眸,纤手缠上夫君颈。神色可人,姿态多娇俏。
新婚燕尔,夫妇多缠绵。晨起相视,互诉衷肠。着衣携手,采撷庭中花两朵。岭上相依,长望云间飞鸿影。薄暮同侪,聆风静卧芳草中。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此了。
一个多月后,奈雅怀孕了。漂泊多时的我,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一切都想梦一样,很快乐,很美好,美好得有些虚幻。
终于,妻子的呼唤和婴孩的啼哭打碎了这个梦。
那是一段极为痛苦的回忆。无论是那天的滂沱大雨,还是沙叶村数百口人的鲜血,都无将其冲刷干净。
不怪盛夏的洪涝,也不怪村人的愚昧,倘若我不曾与奈雅邂逅,她应该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余生。
婚后一年的仲夏,接天连夜的暴雨挥之不去,泪河的水日渐泛滥,我所担心的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在祭司芝罘的鼓动下,泪河中游的几个村子聚集在了一起,所有的男人们都拿着大刀和弓箭进了落阳山。不巧的是,为了爱妻能够吃上新鲜的肉羹,我正在别处猎杀着张惶逃窜的野鹿。
当我回到落阳山脚时,那只蠢虎正驮着奈雅朝我跑来。她的嘴角流着鲜血,胸前透着三个锐利的箭头。
“夫君,孩子没事”奈雅躺在我的怀里,脸色苍白得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双眼通红如若水边赤潮。
“雅雅,别说话了。”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前额,“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
“给,我快撑不住了。”奈雅乏力将一把匕首拿了出来,然后掀开了衣襟,露出怀胎近十月的肚子,“我想见见我们的孩子。”
“好,好,但是会很痛,你忍着点。”我哽咽地说着,然后颤巍巍地接过匕首,割开了爱妻的肚皮。奈雅咬着下唇,在剧痛中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脑袋无力地垂下,水蓝色的大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雅雅,是个男孩。”我抱着啼哭的男婴,轻轻拭去了小脸蛋上的血渍。
扯下衣袍,做成襁褓,我将儿子绑在了胸前。长刀出鞘,沉眠心底的猛兽终于苏醒,我扑入了赶来追杀奈雅的人群中。那些人如同山间的野鹿一样,张惶逃窜,嘴里不停地喊着“箭不是我射的”,可最后都永远地闭上了嘴。
回到落阳山居,我将奈雅连同那件白狐嫁衣一起葬在了后院的念冬花丛下。盖好土,我一边栽着花儿一边自言自语道:“雅雅,我们的儿子长得很像你,眼睛也是蓝色的。按照你之前说的,男孩叫睿。”。(注一)
烧开一锅水,我给孩子洗了个温水澡,为他换上了奈雅亲手缝制的婴儿杉。他生得很清秀,也很健壮,跟着我淋了小半天的雨却一点事都没有。
“柯唯里,麻烦你照顾下一睿。”清洗完柯唯里那肮脏的毛发后,我将它领进了屋子,“我得去取样东西,然后给雅雅报仇。”
它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叼着睿走到干净的地毯上,缓缓地侧卧而下,将孩子放在了自己怀里。睿像小虎一般,趴在柯唯里的肚皮上,很快睡着了。
奈雅的离去,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将我浇醒,尘封的往事也一一浮现,我似乎听到了泪河水底那把墨蓝色阔剑的呼唤。
纵身跃入高涨的河水之中,飞速潜下幽深的水底。河床上,那只鬼枭的皮肉已消散,只剩下一副骸骨,几只殷红色的赤鳞鱼在其中穿梭,守卫着一团团橙色的鱼卵。鬼枭巨大的颅骨上插着无纹,眼窟中透着灵枢散发出的紫黑色光芒。(注二)
久在河中,鬼枭的骸骨变得有些松软,没有费多大力我就拔出了无纹。而那巨大的颅骨随之破裂,露出了里边的灵枢,灵枢内飘着二十余个光点。我顺手将那个紫黑色小球装进了怀里,然后游到了泪河东岸。
顺着第一次进沙叶村的路,我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一个时辰以后,唯南就少了一个村子。扛着我进村的几个大叔、村头的守卫台尔汗、松布大叔一家、码头的帕利老头、我深恶痛绝的芝罘……所有的人都死在了无纹之下。暗红的鲜血汇成了湍急的小溪,涌入泪河染红大片水域,暴雨也无法掩盖那腥臭的味道。
我不停挥动着无纹,砍倒了一座有一座木屋。沉寂已久的阔剑开始嗡嗡作响,放出了那狂暴的闪电,将整个村子化作废墟。
“雅雅,我给你报仇了。”我坐在码头上,看着赤红的河水痴痴地说道,身旁靠着灯柱瘫坐在地上的是帕利老头的尸体。
“老头,我是不是做错了?”良久以后,我看着身旁那个曾和我一同垂钓的老人说道,两滴热泪追着雨滴落进了泪河。
“你们朴瑞雅人不是最讲规矩的吗?无论多么大的仇怨,都不会杀老人、小孩和孕妇的。”我伸出双手摇着他的肩膀,盯着那双紧闭的双眼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愿放过我的雅雅?你们一个个嘴里嚷着说是芝罘指使的,难道只是因为芝罘的蠢话你们就可以将长刀和利箭对着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吗?”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树木,敲打着废墟,敲打着河面,除此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更没有人回答我。
“说话啊,老头!”我疯狂地开始摇动帕利老头的尸身,大声吼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外出打猎前,雅雅说孩子在踢她肚子时我有多么高兴?你知道不知道,雅雅死前唤我夫君的时候我的心有多么痛?你知不知道,我剖开妻子的肚皮时有多么无助?!”
雨水滴下,打在帕利老头的嘴上,那有些浮肿的嘴唇似乎是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大声点!”近乎疯癫的我侧过脑袋将耳朵贴了上去,可听见的依然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偶尔刮过的风声。
“真是个臭老头,连话都不会说。”我气急败坏地把老头的尸体推进了泪河之中,靠着灯柱箕踞而坐,呆滞地看着尸体顺流而下。
“暮儿,你这是怎么了?”恍惚中,我看到了父王高大的身影从河面上缓缓走来。
“父王,儿臣的妻子死了,被这些愚昧的朴人害死了。”我看着眼前的虚影,站起身子向前一扑,想要依偎在父王的怀里,但却什么都没有碰到,一头撞到了近处的木舟上,回头看时父王的身影已经消失。
“夫君。”身后突然想起了奈雅的声音,回首向去,我又看到了那双明丽可人的水蓝色眼睛。
“雅雅,夫君给你报仇了,我把沙叶村的人都杀了,那个叫芝罘恶女被我剁成了肉泥。”我伸手想要触碰她的的脸颊,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奈雅浅浅地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温柔地说:“夫君,我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别走,雅雅。”我连忙上前将眼前缓缓消逝的虚影揽入怀中,却绊着船舷掉进了水里。失了魂的身躯慢慢沉入河床,惊走三两只在泥沙上休憩的赤鳞鱼,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我在水底做什么呀?!我还有个儿子要照顾啊,那是奈雅唯一的骨血!无法呼吸的同痛终于使我恢复了理智,赶忙游出了水面。
回至落阳山居,天色已是昏黑一片。路上,我顺手逮了只刚刚产崽的母鹿,连着它的孩子一同带了回去。
家中一人一虎已等候多时,饿极了的睿正吮吸着柯唯里的**,可它是一只公虎啊。我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将刚挤下的一碗鹿奶喂给了他。喝完鹿奶,可爱的小家伙扭头看着柯唯里手舞足蹈起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咕咕咕……柯唯里干巴巴地看着我,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它带鱼回来。
“对不起,老伙计,我这就去给你抓几只鱼回来。”我将睿重新放回了柯唯里的怀里,然后提着两个鱼篓出了门。
雨水丰润的仲夏,正是河鱼繁盛的时节。草鱼、鲫鱼、鲢鱼、鳙鱼等等,只要一下竿马上就有蠢笨的肥鱼咬钩。不过一刻钟时间,两个鱼篓便已经装满。
剖开鱼肚,剔除内脏,我和往常一样将一条条鱼扔进了锅里,为柯唯里烹煮鱼肉。突然,我想起了今天在泪河河床上看到的赤鳞鱼,《兽形志》中有记载这种鱼。赤鳞鱼是一种咸水鱼,通常生活在咸水湖的水底或者泓泽海的深水域,每年夏季将洄游至出生地产卵。可是泪河尽头的雷鸣湖是淡水湖啊,难道说泪河还有一条通往泓泽海或者某个咸水湖的地下支流?我终于找到了一丝离开唯山南谷的线索。
(注一:在朴瑞雅神话中,睿是泰米里可和安吉尔娜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同也是第一个褪下毛发的朴瑞雅人,人们常常把他称做“第一个朴瑞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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