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戴上蓝鳞头巾、穿上紫羽云衣后,我又在问天城里生活了一年半的光景。
每天清晨,多伦甫都会骑着依俄洛飞到我的庭院里,带着我到凌天山顶的各个地方去练习飞行,一飞就是一个上午。而到了正午时分,贪吃的左章事丹侬里一定会提着新鲜的食材准时候在白石小楼的门廊上等待我的归来,好让我为他做几道可口的菜肴。简短的午休过后,丹侬里就会领着我到阿灵勒域的学宫里学习问天城的诗歌、哲学和机械学。学完这些,便到了傍晚,擅长箭术的右章事埃棱匹则会带着我飞往桑擎高原狩猎。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每天吃上我做的烤肉和肉汤,这个老头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箭术传授给了我。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我在西唐读书习武的幼年时代,每一天都过着同样的日子,无论是春寒秋冻还是酷暑严冬都未能将其改变。
我似乎真的成了一个问天人,开始吟唱着那些描绘凌天山的诗歌,开始思考着那些苍下先贤留下的哲理,也开始摆弄起那些用来拼装器械的小构件。
不可避免的,我渐渐爱上了凌天山顶的这座落穹之城,渐渐爱上了这种宁静祥和的平淡生活。我喜欢在仲春时节飞到兰斯湖畔,采摘花朵初开的水云菜;喜欢在炎热的盛夏飞往睿尔维尔峰,坐在树荫下聆听鸟儿的鸣叫;喜欢在初雪的那天飞上高空,触摸刚刚凝结的雪花……
然而,我终归只是一个旅人,一个需要在浪迹天涯之后才能回家的游子。纵使异乡的天堂有千般美景,却也是不能留恋的。
在暮春的一个早上,多伦甫告诉我说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飞行,然后他和依俄洛将我带到了呼萨神府的上空。
“去吧,苏如恩,到洞中去寻找那只属于你自己的翼兽。”多伦甫将一条鲟鱼干递给了我。
“这是?”我接过那条晒干的鲟鱼,不解地问道。
“翼兽在生长过程中需要进食鱼类,但它们自身不会游泳,只能摄食些浅滩处的小鱼小虾。所以,擅长捕鱼的人类就成了它们最喜欢的伙伴。不然,如此强大的空中巨兽又怎会甘心成为我们的坐骑呢?”多伦甫摸了摸依俄洛的脖子,然后拿出另一条鲟鱼干,抛到了它的嘴里,“你飞到洞中以后,若是看上了哪只翼兽,就将鲟鱼干递上去。它要是愿意认你做主人,就会吃下鲟鱼干。切记,千万不要盯着一只翼兽太久,若是惹怒了它,你有可能被一口咬死!”
闻言,我点了点头,将鲟鱼干收到了胸前的衣袋里,笑着对多伦甫说道:“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我走到依俄洛脊背的末端,纵身一跃跳入空中,尔后伸直双臂打开了紫羽云衣的斗篷,朝着下方那个六朴里宽的巨大洞穴俯冲而下。
飞入洞穴,一股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打湿了我的脸颊,我想起了地图上画着的铎莫林河。这条河同亚伶克河一样,源自雨水丰沛的艾伦塔峰。冲下巍峨的山峰,河流蜿蜒前行,淌过桑擎高原的东部和巴苏草原的北部,最终流入呼萨神府的东北角,化作一道直达洞底的瀑流。
如多伦甫说的那样,洞口附近的石壁上残留着破旧的翼兽巢穴。那些巢穴都是用石头和木枝搭建而成的,模样有些像是鹊巢,不过尺寸却要大得多,足有十余朴丈宽。此外,由于洞口瀑流带来的湿气,洞壁上生长着一层绒毛似的青苔,样子看着极为荒凉幽寂。(简注:十余朴丈约为十四到二十米。)
往下飞了一朴里后,青苔渐渐稀疏,阳光也变得熹微。竖起耳朵,我隐约能听见虫儿窸窣的振翅声和鸟儿清脆的鸣叫声。飞近一看,几只金丝燕正追逐着一群萤火虫,四周的洞壁挂着不少透明的燕窝。如此珍品就在离洞口一朴里多的地方,竟然没有问天人来此采摘,他们大概是不知道燕窝的美味吧。
锁直右翼,我扇动着左翼飞到洞壁上,伸出右手摘下三个燕窝,趁着它们的主人尚未发现赶忙飞向了下方。
大约又飞了两朴里,洞内彻底暗了下来。我从衣袋里取出了一盏小型业王灯,将其挂于项上以照亮四周。洞壁上的青苔彻底没了踪影,原本平整的岩石上出现了大量的钟乳和石笋。钟乳上稀疏散布着点点浅红色微光,我原以为是些发红光的萤火虫,飞进一看,才发现是些白色透明的小蘑菇,姑且叫它红萤菇吧。
整片钟乳石笋区大约有五朴里长,除了红莹菇外再无别的东西,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一股疾风从下方吹来,洞道迅速变得狭窄起来,壁上的钟乳、石笋成了洁白如雪的霰石和霜花,但耳边却依旧只有呼呼的风声。
少顷,一声嘹亮的豹鸣之声自下方那个两百丈的隘口传来。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长啸乘风而来,大大小小的翼兽开始从隘口中飞出,墨蓝色的身影络绎不绝地从我眼前经过,振翅之声洪若暴雨前的狂风呼号。它们对我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就连我脖子上明亮的业王灯都不愿看一眼。(简注:此处两百丈等于六百米。)
我落在一座石台上,收起双翼,拿出了那条散发着鲜香的鲟鱼干,对着翼兽群大声喊道:“嘿,这有好吃的。”
可那些翼兽仍旧没有注意到我,继续朝着上方飞去,甚至不愿瞥我一眼。
“嘿,这有好吃的。”久久未得到回应的我,又大声喊了一次,却依然未能奏效。
“换口味了?今年的翼兽不喜欢吃鱼了?”我摊了摊手,无奈地坐在了石台上,一口咬在了那条鲟鱼干上,“既然你们不吃,我知道代劳了。”
未等我咽下那口鱼肉,一对巨爪突然抓住了我。爪子的主人是一只健硕的翼兽,它的额上生着一块弧形的白斑,竟是那只带着翼兽群飞出隘口的头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领着翼兽群又飞了回来。
就这样,我随着翼兽群飞入了下方的隘口。行过隘口,洞道又渐渐变得开阔起来。壁上的霜花褪去,一簇簇水晶接二连三地探出了脑袋,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澄澈的光芒。
复前行两朴里,水晶蓦然而逝,壁上明石丛生,四周一片敞亮,洞穴豁然开朗。瀑流飞泻而下,跃入洞底的宽大水潭里,激起无尽水花。
嗷……所有的翼兽都从洞壁上的巢穴中探出了脑袋,它们整齐地吼叫着,似是在合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寒池古道的旅者,苏如恩,欢迎到此。”合唱之声戛然而止,平缓而低沉的声音自下方传到了我的耳中。
循声看去,一只通体洁白的巨型翼兽正站在水晶巢穴上抬头凝视着我。它的躯体足有寻常翼兽的五倍大小,立在那里犹如一座白石高塔,给人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感觉。
短鸣一声,那只额上生斑的翼兽将我放在了水晶巢穴的边缘上,尔后极为恭敬地匍匐在了白色翼兽的脚下。
“起来吧,珀尔。”巨大的白色翼兽拨动着翅膀将脚下的小家伙扶了起来。
“您是呼萨吗?”我站起身来,对着面前那副魁梧的白色身躯高行了一个扣手礼,然后高声问道。
“嗯,我就是苍下的庇佑者、唯一的白色翼兽、伟大的翼兽之神呼萨。”翼兽神呼萨用着问天人吟唱诗篇的腔调缓缓说道。
“所以,这只翼兽是在您的授意之下将我带到这里的吗?”我望着呼萨那双车轮般大眼睛,恭敬地问道
“的确,是我让珀尔带你来的。”呼萨转过头颅看下了自己身下的那只翼兽,然后将它轻轻推到了我的身旁,“从今往后,珀尔就是你的坐骑了,你要好好待它。”
“珀尔,我记得是一种长有白斑的蓝色宝石,是个好名字。”我我将手里那只啃了一口的鲟鱼干递给了那只名为珀尔的翼兽,“吃了这条鲟鱼,以后我们生死与共。”
珀尔看了看我,随后低下脑袋,发出一声温和的吼叫,随后张开嘴衔着鲟鱼干,昂起头将其一口吞下。
“此外,无上的亚图还立下过一个规矩。凡是走寒池古道的旅者到了我的府邸,都可以从我这里获得一份礼物。”呼萨张开嘴从自己的翅膀上扯下一片宽大的白鳞,将其扔到了我的脚下,“在你前面的三个人都从我这里拿走一片鳞片,这片白鳞可以为你挡下凡人所有造成的所有伤害。”
“我可以要别的吗?”我拾起那片还带着深蓝色血液的鳞片,双手捧着还了回去。
“早说啊,撕鳞片有些疼的。”呼萨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好奇地说,“所以,你想要些什么?”
“我发现翼兽即是是在黑暗之中也能自如地飞行,您能否将这种能力赐给我?”我试探着问道。
闻言,呼萨看着我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它低下头颅在我的额上轻轻碰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似乎是有一股灵从它的脑袋传到了我的额心,那股独特的灵牵引着我体内灵络飞速运转,最终在我的额心形成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漩涡。
“翼兽之所以不需要用眼睛就能辨清方位,是因为我们的脑中有一个叫波漩特殊的器官。波漩可以发出并听到一种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这种声音可以帮助翼兽去感知四周的事物。”呼萨盯着我的恶心解释道,“于常人而言,这个要求是无法办到了。不过我听亚图说,你曾经吞食过灵枢,身体构造极为独特。我刚刚尝试着用灵在你的体内造了一个形似波漩的漩涡,至于能不能用就看你自己了。”
听完呼萨的话,我闭上眼睛开始运转着体内的灵驱动起那个波漩。灵入波漩,一道道似水波模样的奇特波纹从我的额心扩散而来,借着这些波纹我竟然真的感知到了周身的事物。脑海之中,我四周的一切都成了一幅无色的画卷,可以清晰辨清每一个东西的形状。
“多谢呼萨赐礼。”睁开眼睛后,我对着呼萨行了一个扣手礼。
“好了,你走吧,我要继续睡觉了。”呼萨点了点头,转过身趴在它的水晶巢穴上不再搭理我。
见此,我再次对着呼萨行了一个扣手礼,而后踩着珀尔的尾巴走到了它的背上。
“走吧,珀尔。”我抓着珀尔的肩膀,学着多伦甫的样子摸了摸它的颈部。
珀尔扭身看了看呼萨,有些不舍地跃出水晶巢穴,张开双翼载着我飞了起来。很快,我们就飞到了洞口。
“苏如恩,你成功了。”等候多时的多伦甫见我骑着珀尔飞出洞穴,赶忙催着依俄洛朝我和珀尔飞了过来。但依俄洛似乎有些害怕珀尔,它飞到离我们二十朴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叫声。
“嗯,运气挺好的。这是我的翼兽,珀尔。”我看着他和煦面容,微笑着介绍道。
“我的亚图!这是,这是翼兽中的卓达,白额翼兽。问天城已经四百年没有出现过白额翼兽了,这是个大消息。明天,不,今晚,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多伦甫领上山的登山者有多么伟大!”多伦甫看见了珀尔前额上的那块白斑,激动地打开紫羽云衣的双翼飞到了珀尔的面前。
“苏如恩,走吧,跟我回去。只要你愿意,我回去就把阿灵勒域领事的位置让给你。我们诚氏一族会全力扶持你,太普贤将军、佐图、卓达,无论想要你多大权力都可以。”多伦甫落在珀尔的背上,收起羽翼将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他的眼中尽是狂热,活脱像是一个遇到接班人的老辈政客。
我看着平日里慈祥和蔼的老翁突然变得野心勃勃,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你难道真的只想做一个斑鸦牧人吗?”多伦甫看着我的眼睛质问道。
我看着他急切的眼神,突然想起了马弗,自己竟然再一次成了野心家的工具。我有些失望地推开了他的双手,然后依次握着他的双手帮他打开了双翼。
“我不想做什么斑鸦牧人,也不想做苍下的卓达,我要做的——是亚图拉托卓达。”我双手扶着珀尔的肩膀,扭头对着多伦甫沉声说道,“再见了,老先生。这一年半,承蒙关照。”
“你,你,你难道是寒池古道旅者?”多伦甫闻言,十分难以置信地说道。
“启程吧,珀尔,往东北边飞。”我没有再回答多伦甫的话,摸了摸珀尔的脖子指着东方说道。
珀尔会意,扭过头扇动着翅膀朝东边飞去。而失了神的多伦甫则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随着气流无助地在空中飘飞。他似乎连扇动羽翼的意识都没有了,若不是依俄洛及时把他接住,他必将落入幽深的洞穴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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