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渐息,炊烟散去,一锅蛇肉鹧鸪汤成了杂乱的骨头。擦了擦嘴角的肉末,我慵懒地靠在了一块大石上,开始闭目养神。
“苏如恩大爷,你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吃完午餐后,奎鹿宁再次走到了我的跟前,躬身行了一个扣手礼。
“我有些乏了,想睡个清静的午觉。”我半睁开眼睛,轻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带着他们走。另外,我们住在东边的临湖镇,如果您愿意可以到镇上小住几日,我们拉尔家一定会用最好的鳄鱼肉和枇杷酒来迎接您。”奎鹿宁又对我行了一个扣手礼,尔后转身朝着丘下走去。
一番捣腾后,奎鹿宁和他的随从们便带着魁蟒离开了。
江边密林,湿气甚重,加之渌疆温热,我睡着有些难受。浅眠过后,倦意稍退,再于江边洗把脸,我缓缓地清醒了过来。
“该赶路了。”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翻出了亚图给我的那张地图,仔细查看起了剩下的路线。寒池古道回至西陆后大体沿着萍江溯流而上,尔后穿过落鞍山脉进入西南的千陵国,进而北上蜿蜒行过白西国的泰阴、凌冥、皓、明四山,最终越过司戎国的大平原回到明钧山。可奇怪的是,古道在萍江中游与落鞍山西麓之间竟少了五百多里。亚图曾说,行古道着不可偏离路线超过三百里。如此看来,直接从萍江中游飞到落鞍山是不可行的。换句话说,萍江中游这片广袤的三江湖必定与落鞍山存在着某些联系,密辛就在湖中。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回忆起了安尘教的几本教典。果不其然,《塔克罗经》中就有这样一句话“塔克罗骑着翼兽渡过了泓泽海,在南水洲见到了舟鳄之神托雷奇,得到了他的赐福”。不过,对于渌疆所在的南水洲,《塔克罗经》中除了这就话就再无别的信息了。
不管怎样,先飞到空中仔细看看这片三江湖吧。于是,我收拾好东西,打开紫羽云衣的斗篷,跃下石丘,滑翔而下,如燕掠清波一般贴着水面飞了一会儿。三江湖的湖水很深,离了岸边百余丈后就我就再也无法用波漩感知到湖底了。波漩在水中的感知距离约是七十丈,也就是说,这三江湖的大部分水域都超过七十丈深。
探查不到水底,我便没了掠水而翔的理由,迅速振翅而起朝着高空飞去。据说这萍江中的水兽多如江畔之木薯,而中游的三江湖更是大鳄、水蚺出没之地。所以,无论是矫健的鹰隼还是小巧的燕雀都不敢贴着水面飞行,稍有不慎就会被蹿出水面的巨兽一口吞下。也就是我穿着云衣,展开的羽翼五丈有余,影子如同一只绝世的大凶禽,才可安然无恙。
上行十里,滞于高空,展翼而滑翔,放眼而长望,若无浮云障目,六百里三江湖可尽窥之。落鞍山泉,萍水初现,翻千山,越万岭,一泻飞下尚芳原,小流奔逐成江然。淌渡苍原,灌草丛杂,谟闾东进,艾然南下,拉耶比尔复北上,三江汇而江水阔。水势浩大,漭然若湖,两岸不可相视,遑论隔岸相闻。江湖以北,多有乔木,刺桐望天树,亭亭夹岸生。茂林葱郁,氤氲回环,猛虎啸而飞鸟啼,虺蟒走而蛲蟥行。南湖之汀,水草丰懋,蘅芜芷兰香,萦萦随波漾。有一木舟,泊水之干,少郎搴芳兮二三,女儿佩之兮其一,郎情深兮妾意浓,孤人观兮徒增羡。至若中湖,洲渚众多,蒹葭寒莨密,双双白鹭栖。草甸深处,鼋鼍筑巢,素闻江上之顽童,竟盗鳄穴之珍卵。南疆景致,大抵如斯。
观湖而飞,或颉或颃,因风而倾,或左或右。我在三江湖的上空飞了整整一个下午,但仍旧没有分毫收获。寒池古道中止于三江湖中央,没了踪迹。那是一片极为寻常的水域,宁静祥和,无甚异样,就连湖面的水波也平常得没有变化。
遥想当年,朴族的第三位亚图拉托卓达夜山就是在三江湖畔结束旅程的。看来,想要找到三江湖中的秘密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欲知湖中事,须问水边人。一番斟酌后,我打算前往奎鹿宁所在的临湖镇,也许那里的人们能为我提供一些线索。当然,除此之外,我对奎鹿宁说的鳄鱼肉和枇杷酒也十分感兴趣。忆起儿时,父王日夜操持国事,不幸得了哮喘。从此,父王的御膳都被换成了治疗哮喘的药膳,其中的主菜便是用鳄鱼肉做的。因此,陪同父王用膳的我也跟着吃了不少鳄鱼肉。抛开功效,单以口感和味道而言,鳄鱼肉堪称水陆珍馐之冠,兼具鱼肉之鲜香和牛肉之劲道。自离开西唐后,我便再也没有吃过鳄肉,口舌之欲不免泛滥。至于那枇杷酒,我未曾听闻,不知可否和问天城的紫石榴酒一较高下。
念着鳄鱼肉和枇杷酒,我飞回了当初落脚的地方。时至黄昏,天色已暗,若是直接飞往临湖镇,怕是会被镇子里的守卫当成巨鸟射杀。饮完一袋湖水后,我顺着奎鹿宁一行人留下的足迹穿行在了密林之中。
乔木葳蕤之地,多有藤蔓,加之杂草横道、水洼遍布,走着极为困难。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无孔不入的蚂蟥着实令人心烦。不过走了两刻钟的光景,四只蚂蟥就已经趴在我的脚踝上吮吸起血液了。拔开那四只恶心的蠕虫,我取出两根细线将裤管和靴子紧紧地扎了起来。
弯腰之间,四周有了动静,我立即拔出了无纹。与此同时,眉心的波漩也跟着运转起来。返回的波纹显示,有两只豹子正趴在前方的一棵桉树上撕咬一只野猪的尸体。其中的一只已经停下了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拾起一块碎石,我朝着那只心怀不轨的豹子抛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大猫疼得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踩着树干朝我扑了过来。豹头穿过树叶,漏出了尖锐的獠牙,然而等待它的却是一柄大刃。无纹沉重的剑身倒下,锋利的剑刃如丝线割开豆腐一般将面目狰狞的野兽切成了两半。血腥弥散,不是源于猎物,却是来自同伴,那树上的另一只豹子嗅着豹血不安地叫了一声,吓得弃了口下的野猪,仓皇而逃。
那豹子逃亡后,四周再度回复宁静,我将无纹的剑身在死去的那只豹子身上蹭了蹭血迹,尔后收起剑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不远处,我先前感知到的那只野猪正挂在桉树的树杈上,尸体的前腿和腹部已是血肉模糊,但余下部分仍旧完好。南国的野猪是冠绝天下的,其肉鲜香细嫩、肥瘦适中,且可祛湿解毒。这两只豹子还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不大习惯这渌疆的浓重湿气,特意在此将野猪献上。爬上桉树,我取出一柄匕首从那只野猪的后腿和脊背上割下三块油脂最少的瘦肉,再用芭蕉叶和藤条包扎好后放入了行囊之中。
背上行囊,跳下桉树,我继续朝着东边的临湖镇走去。余下的路程里平静了许多,除了一些猴子外,再也没碰到过别的野兽。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四周的树木渐渐矮了下来。慢慢的,乔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丛茂密的桫椤,桫椤丛中是一条宽大的石板路。缕缕火光自前方的哨塔而来,照在湿滑的石板上,化作眩目的光晕。
穿过桫椤丛,眼前是两座哨塔和一座用土块、木板建造而成的寨子。哨塔上的卫兵很快就发现了我,左边塔上一个瘦削的汉子开了口:“什么人?”
“苍下罗塞苏如恩,特来此拜访拉尔家的奎鹿宁少爷。”我昂起头看着那人大声说道。
“罗塞?苍下的?”右边塔上的青年卫兵突然插话道,“您就是奎鹿宁少爷口中那个一人屠戮魁蟒的苏如恩大爷?”
“嗯,这是苍下的蓝鳞紫巾,如假包换。”我伸手指着额头上的紫色纱巾说道,“可以放我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那青年卫兵迅速爬下哨塔,走到了我的跟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扣手礼。
“快带我进去吧,我尚未吃晚餐,饿得紧。”我伸手扶起年轻的卫兵,催促道。
“好嘞,您跟我来。赶巧,寨子里的人正在铐蛇肉呢。”那卫兵半躬着身说道,尔后对着哨塔上那个瘦削的汉子招了招手。
于是,嘎吱一声,厚实的木门缓缓打开,年轻的卫兵领着我走到了寨子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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