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湉山火起的消息便传至昌城,南唐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联军帐中,一众将领皆眉头紧蹙,岳庸捶胸顿足曰:“悔不该因东州之败弹劾吉桑也,若是季桑守湉山而不是他那个废物儿子,焉能有此事?”
李鹤安曰:“岳庸将军,眼下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吾军粮草现已不足三日,或战,或退,当早为计尔!”
岳庸长叹曰:“撤军吧,落鸿、摧寇二关虽克,然我军已折损近十万人,伤者不计其数。今,敌军坚守背水关,背倚昌城,几立于不败之地。兵书云:‘粮草不支,攻无以速克,当退。’若撤之不及,待粮草耗尽,军心涣散,吾等必为南唐刀下亡魂尔!”
安诚捷逸不悦,乃曰:“我三人之卓达,委予重任,以大军粮草相托。我等岂可损兵折将而不携寸功而返?”
李鹤安哂笑之,曰:“汝若求死,无人可拦。吾北唐之军先走一步,告辞。”
言讫,李鹤安乃领部将出帐,回至北唐军营,下令撤军。岳庸见李鹤安离去,亦下令撤军。安诚捷逸见两军皆撤,喟然长叹,捶桌而起,人至帐外,木桌亦裂成两半。由是,李鹤安领十六万北唐士卒奔往北唐,岳庸领东阖余兵二十万望越水行军。安诚捷逸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领着麾下十二万人北上。
城外南唐斥候见联军只携粮草,弃辎重、营寨而去,乃入昌城府衙报之。太祖大喜乃问堂上众将,曰:“今敌军已败走,诸卿以为当如何?”
张形彪乃曰:“敌军分三路而逃,不可尽追之。彼三国中,司戎远在西北,追之无益,不若遣使携重礼入司戎求和。再观余下两国,东阖新政以来国力逐年增长,卓达木凉虎豹之徒也;而北唐之强皆赖祖辈余荫,北王李明思不昏但庸。由此而言,追东阖败军,可抑东阖之势,伤其元气。此后,若王上伐东阖则易图谋,若王上伐北唐则无后顾之忧。”
太祖深以为然,曰:“张大夫之于寡人,犹孔明之于刘备也。”
张形彪乃拜曰:“王上谬赞尔,微臣之才尚不及徐元直,遑论孔明之十一。若王上欲得如卧龙先生之大材,微臣有一人为荐。”
太祖大悦,起身问曰:“何人?”
张形彪答曰:“家师广臣子,北唐苍蓝人士。”
太祖抚髯,曰:“能教导出爱卿这般高徒,尊师必非凡人尔。”言讫,太祖乃摘王冠,提笔记之于冠,堂上众卿皆赞太祖求贤之心。
议题回至战事,太祖乃与众人商榷追击之策。既定,乃命李义君引兵四万追东阖军,拜李义君之子李成尚为扬武将军,拜庞元次子庞子俞为承威将军,命两位少年将军各领军一万作袭扰、游击之兵。此外,太祖复拟诏令,发两千里加急雁书与北部三将,命公子嘉三人领兵围剿东阖军。其余调度,自不用提。
且说安诚捷逸领军往湉山而去,行至中途,自觉身无寸功,无颜复命,乃令大军先行北上,自领三万五千绒羊骑行往昌城东山。东山守将庞元早已领军北上,是以东山并无唐军驻守,司戎军乃屯兵东山,以窥局势。薄暮时分,安诚捷逸见背水关大开,六万唐军陆续行出,大喜曰:“本将军之莽撞,撞于智者千虑之失也!”
及至深夜,安诚捷逸乃亲率精兵千余,趁唐军交接之际攀上昌城东墙,尽屠东墙戍卒,打开东行门。东行门即开,三万余司戎大军皆喊杀而上,昌城守将韩瑞甫急领六千唐军往守之。昌城刺史张维后闻东行门破,乃率余兵四千护送太祖与众文臣出城。行至昌城门西,太祖见一幼童啼哭,止步而抱起,予张维后曰:“此童与寡人之子生得有几分相像。张刺史,敌袭在夜,烝民皆无所防,寡人不忍弃之,汝即可领军士护昌城之民赴东州避难。”复取玺绶与张形彪曰:“张大夫,寡人将与安诚捷逸一战,生死未卜。若寡人崩于此,汝当携此玺绶助兵马副元帅继位为王。”言讫,太祖乃摘其冠,蜕其冕,负无纹阔剑,着紫羽云衣。众臣皆伏地而劝,大司农乔里与太仆陈熙衍更是揽太祖小腿以阻。然,太祖力大,踢开二人,展翼而起,飞入夜空。
片刻,太祖飞至城东,见一人持着一柄铁矛于唐军之中左冲右撞,如履平地。那人身形魁梧,身长八尺有余,竟有十二头之长;四肢粗壮,有猛虎之形;五官凝练,有肃杀之气;头戴金纹赤铜盔;身着司戎铁纱衣。一杆铁矛长约丈余,一匹毛驹高比角鹿。太祖知那人必是安诚捷逸,叹曰:“安诚捷逸,猛兽也,如此虎将,竟不能为寡人所用。”语霸,太祖乃锁云衣之翼,取无纹阔剑,尽汇体内之灵,以释闪电。眨眼间,天空雷声大作,三道三点接连落入司戎大军中,劈死万余人。城中之人皆为闪电所惊,军民皆抱头伏地,唯安诚捷逸大喝一声:“南唐老贼,汝命休矣。”乃投掷其矛。时太祖因腕部旧伤复发,双手震颤,疼痛不止,不可飞也,乃坠。长矛破空而来,穿太祖右胸,将其钉在一钟楼之顶。安诚捷逸大喜,高呼:“南唐之君已死,三军将士且随我屠绝昌城之人!”(注:司戎铁纱衣,是一种极为轻便坚韧的战衣,造价昂贵,只有少将军以上的军官才可穿着。)
太祖坠于钟楼之上,筋骨内脏皆为震碎,心窝为铁矛贯穿,大血不止。此等重伤,若换了旁人早已毙命,然太祖仍意识清醒,忍痛取二灵枢,吞入口中。俄而,太祖之伤已好大半,乃握右胸之矛,欲拔之而遁走。安诚捷逸见此,大惊,速命麾下引弓射之。太祖无以避,身中十余箭,唯一息尚在。唐国军民见之,皆掩面而泣。安诚捷逸见太祖仍喘息不止,乃取铁矛掷太祖,直向太祖眉心。当是时,有鸟鸣空灵如水,响彻夜空,彼铁矛竟于空中化作齑粉。众人乃视上空,一片光明,千鸟于飞。其鸟,通体晶莹剔透,有如水中白璧;体态端庄典雅,恍若倾国美人,乃长生鸟也。昌城之内,人人皆以为神迹,伏地而拜。少顷,鸟儿依次飞向太祖,呈一长阶状。有一公子,着白衣者,捧着一盆念冬花,徐徐下阶,向太祖走去。其人生得甚为俊美,英眉灵动,鼻梁精致;蓝眸澄澈,似高山清池;面颊白润,若念冬花蕊。唇口匀称,胜宗师之雕塑;双耳超逸,超大家之丹青;一头青丝挽在耳后,随风飘飞,恍若仙庭之君,饶是以太祖年少之貌不可及,仔细一看这玉面公子竟与太祖有几分相像。
玉面公子坐于太祖身侧,衣袖一挥,太祖身上之箭、毛皆化为乌有,伤口亦极速愈合。太祖见那公子,起身相拥,泪如泉涌,曰:“睿儿,落阳,我的儿子,阿爹终于见到你了。”玉面公子乃为太祖拭泪,理其鬓发,将手中之花递与太祖,复召一长生鸟,鸟衔一白裘下。公子曰:“阿爹,此花取自阿妈坟前,此裘乃是她身前所穿之物。睿儿知阿爹思念至深,遂取此两物而来。”太祖乃拥两物,口中呢喃不止,不知所云。
钟楼之下,安诚捷逸亦是大为震惊,不知所错。良久,乃曰:“楼上粉面公子何人也?若不想丢了性命,速速滚……离开。”
公子莞尔,谓太祖曰:“睿儿虽有心为阿爹杀敌,然,母神烟莎再三叮咛,儿子已为唯南之神祇,不可滥杀生灵。”言罢,公子乃挥其袖,天上众鸟竟融为一体,化作滔天之水,携着司戎大军涌向越水河畔。
太祖长望城东,屋舍坍塌、尸骸遍地,乃谓公子曰:“睿儿,可否替阿爹救活他们?”公子苦笑,曰:“起死回生,亚图、烟莎尚且无法办到,何况睿儿?若是能,今日睿儿便是带着阿妈一道而来了。”太祖点头,问曰:“睿儿,可否留在阿爹身侧?”公子不语,乃以掌抚太祖之首,后腾入空中,乘归来之鸟而去……
七日后,唐军得胜归来,众将入昌城府衙陈奏战事。此昌城一役,唐军折损六万,歼敌三十余万众,其中二十五万为东阖士卒。由此,东阖数年之内再无兴兵之力。消息传至东北,苍下卓达知联军大败,恐南唐报复,急领撤军,复遣使往南唐求和,太祖然之。
待后事安排妥当,太祖乃班师回朝,于东州论功行赏,擢庞元为怀化将军,赐爵开国候;擢李义君为云麾将军兼兵部尚书,赐爵开国候;擢庞子高为骁耀将军,赐爵开国伯;赐公子嘉上护军之勋;余下众人凡有功者皆有升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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