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这人邪乎胆大,当即问明方向,大步流星就往南湖跑,连那头骡子也顾不得了,生怕去的晚些,便错过了这场大热闹。
气喘吁吁跑到城南,远远就见一个蓄水湖,湖边停着画舫,岸边密密匝匝围满了吃瓜群众。这湖不过十几二十亩大小,规模只好叫做个大水洼,不知哪个浑人,居然有脸给取名南湖。常言道深山大湖藏妖怪,这般小水洼,岂能长出什么妖物来了,说不定自己是白白高兴了一场。
走近一看,各色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和原来那个世界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想不到这小小县城竟也有许多的看客。
“让让,都让下啊,听说里面死的是我大表哥,让我先进去看看。”王一满嘴胡说八道,一点压力没有。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果然被他年幼的外表所欺骗,迅速让出一条通道来。
“谢谢,谢谢!”王一连连拱手,挤上画舫,画舫上此刻空无一人,想必但凡能喘气的,都跑了个干净。连那个晕倒的王二狗子,多半也被人拖走了,现场只留下半具尸体,孤零零的躺倒在酒桌边上。
王一不是没见过死尸,可这场景也太刺激了点儿!小半个头连着半个肩膀,甚至胸腔都被齐刷刷啃掉了,伤口是个规整的弧形,白花花的脑浆子散开一地,同内脏一起摊到血泊里,场面极度血腥,只有两个字能形容,那就是恶心!
王一心理素质算得超强,也忍不住生出呕吐的**,忙转身出了画舫。
“小公子,你是县尉大人家亲戚啊,我怎的从没见过?”一个吃瓜群众问道,“里面什么情况,听说有妖怪出没,这妖怪长什么样子?”
敢情这些人只是围在岸边看热闹,这老半晌了,难道竟无一人敢去看上一眼么?
“我可不是什么县尉家的亲戚,刚才乃是误听人言,认错人了,你就当我是来打酱油的好了。”王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那吃瓜群众没听懂这个梗,便道:“什么打酱油,也没见你手里有瓶子啊?你倒是说说,那妖怪还在不在?真的有条大黑鱼么?现下死透了没有?”
王一没好气道:“你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不会自己去看啊,这么爱八卦,真有妖怪,也让你给吓跑了。”
那人倒真是不耻下问,简直是个好奇宝宝:“为什么妖怪会被我吓跑,我又不是抓妖的道士?”
王一坏笑道:“因为它怕你采访它啊!到时烦也被你烦死了!”
这时,几个衙役提着水火棍,带着枷锁,姗姗来迟,当先一人拉住几个围观群众问了几句,这才带人上画舫去了。一行人进去的快,出来的也不慢。几个年轻些的衙役,很快就冲到外面,扶着船沿一阵狂吐,想来是被吓得不轻。
众人拉着王一东问西问,八卦精神,果然不分古今中外,王一只得给众人形容了一遍现场的惨烈。然后在围观群众的啧啧声里华丽败退。不多时,那领头的中年衙役走出画舫,朗声道:“现已验明正身,死者确系县尉大人的公子,相关人等,须得在三日内自行投案,说明各自情况,请大家互相转告。另外,尔等也不必惊慌,县里近日就会组织人手,捕杀怪鱼,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请大家一定做到不信谣、不传谣,要相信县里……”
王一看他长篇大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赶紧走人,骡子还扔在城门口,也不知能不能找回来。
当晚,客栈大堂里坐满了人,头条消息,自然都是围绕黑鱼杀人事件展开。众人说得活灵活现,把王一这个唯一去过现场的人都说楞了。这几年湖妖屡屡现行,前后吃了七八个小娃娃,这也不是第一遭了,以前大家不敢声张,是怕惹怒了龙王爷爷。只这回,湖妖不开眼,偏吃到县尉公子头上。黑鱼精怕是有麻烦了,说不得,等朝廷派来仙人,到时候灭杀妖孽,易如反掌,云云。
其中一个行商,抱着个老大茶壶,嘬得滋滋有声,对众人的说法不以为然,道:“这些说法,都是以讹传讹罢了。想那南湖,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能出什么妖物,除非是妖怪瞎了眼,才会选那么个破地方修行。”
一个看上去见多识广的老客,抽着旱烟,连连摇头道:“不然不然,你是有所不知,别看南湖不过巴掌大,里面的水深着呢!早年间听说有天外飞石落在那个地方,砸出老大一个深坑。深坑联通了水府,这才形成了一个湖泊。既然能和水府相连,出个把妖怪又有甚么出奇!况且,那大黑鱼只是个子傻大黑粗,也不像什么得道的大妖,只要七十二福地洞天的道爷们,随便来上一个半个,都能把它收拾得服服帖帖!”
王一听得入巷,忙问:“这位老伯,却要请教,什么叫做七十二福地洞天?”
那老客瞥了王一一眼,连吐三个烟圈,方道:“那是太祖太宗时候敕封的七十二处道场,都是名山大岳、海外仙山的玄门正宗。佛道都有,像什么南海紫竹林,仙霞山,火云洞,三清观,灵台山,色空禅院,慈航静海等等。这些宗门藏于深山大泽,不受朝廷管束,也不与我等凡人来往,只在人迹罕至的仙山福地里修行大道。老朽也是少年时,机缘巧合,得到过几位修道高人的指点,算是比寻常人多了解一点内情罢了。”
王一以前听说过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个世界倒好,直接合并了事,这些门派更是奇葩,南海紫竹林,不是观音菩萨的道场么,火云洞里不知有没有红孩儿出没?这老爷子,说小时候遇上过仙人,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大吹法螺!
这时,只听客栈大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众人都忍不住循声去看。只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娉娉婷婷走将进来,她一身外袍松松垮垮,更显得身形婀娜曼妙,面罩轻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容貌。
这女子全身上下一水的黑色服饰,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颇为诡异,他腰间上挂着个五彩荷包,上面绣着些蛇虫蝎子等物,图案栩栩如生,被黑衣衬托得十分鲜艳夺目。
那抽旱烟的老者突然啊的一声轻呼,王一心细,听出了其中蕴藏的惊恐之意。那女子也循声望去,老者忙低头咳嗽,分明是想要掩饰什么。
黑衣女子声音清亮,听来竟是个花季少女。她扬声道:“掌柜的在么,要一间洁净的上房。”
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迎上去笑道:“贵客是要上房么,一应铺笼罩被都是新换的,只要八钱银子一晚。”
黑衣女子随手将一张金叶子放到柜上,淡淡的道:“送些可口酒菜到房里,余下都算你的赏钱。”
那账房喜出望外,众人也不禁暗暗咋舌,这金叶子虽只薄薄一片,也值得好几两银子,随手用来赏人,真是好阔的手笔!
那女子对满屋子的男人十分嫌弃,轻哼一声,便随伙计到里间去了。
王一心思细腻,一直暗中观察那抽烟老者,他只从见了这女子,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头一直埋得低低的,半句话也不再多说,连烟也顾不得再抽了。
其中必有古怪!
等那黑衣女子走远了,那老者才出了口长气,对账房先生道:“小老儿方才想起一桩急事,要连夜赶回老家去,劳烦掌柜的给我退房。”
账房先生闻言,撇了撇嘴道:“老哥哥却不是故意为难我,这大半夜的,你房钱怎算?再说,这时节城门都已落锁,你又能上哪里去?这几日妖怪现世,外头不太平,您老人家还是安安心心住下,等天明再走也不迟。”
众人都劝:“正是此理,晚上行路诸多不便,纵有天大的事情,也等明日再说。”
那老者只是不愿,连声道:“老朽确有急事,房钱照算,你只把押金退我,我这就去取行李。”
王一心念闪动,把老者拉到一旁,悄声道:“老伯莫不是要躲开那黑衣女子,那人究竟什么来头?”
老者面色大变,一把握住王一手腕,急道:“你这娃娃,不知轻重,小心祸从口出!”
王一被他捏得生疼,挣扎道:“你若不说出那女子来头,现下我便大声叫破,让你脱身不得!”
老者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怕死么?有些事儿还是不知道的好!”
王一却道:“你只管说,别看我个子小,胆子可大着呢!”
老者无奈,只得悄声道:“那女子来头很不小,你瞧着她的荷包没有,那是五毒妙心宫的嫡传弟子!”
王一眨了眨眼:“五毒妙心宫,也是那什么七十二福地的仙人么?”
老者敷衍道:“也差不多吧。不过听闻妙心宫的仙姑们,素来喜怒无常,若是不小心开罪了她们,哼哼,那滋味可妙的很,小老儿胆子小,既然见了她们,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王一道:“听来这人倒像是什么使毒的高手,玩毒么,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老者闻言忙甩开王一的手,满脸惊怖之色,道:“你个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人家是正经修仙之人!使毒?她们这一派可是会用蛊的!知道什么叫蛊么?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你知道厉害,那可就晚了!反正小老儿惹不起,还是躲远些好,眼不见、心不乱。”
老者再不理会王一,竟然真的匆匆退房走了。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回房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