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瑾殊躺在床上,想起莫情,想起顾苏年。十二岁的男孩即使身体再柔弱也不会像女孩子一样柔软,终归是要硬朗一些的。夜瑾殊想,他终于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次日,夜瑾殊和往常一样,只是对顾苏年终究是多了那么一份注意,从表面上来看一切如常,直到四日后。
“少爷,十七回来了。”铭九在夜瑾殊出门前,“您可要见他?”
“嗯。”夜瑾殊顿了一下,又道,“路上说吧。”
“是。”
夜瑾殊不骑马,每日都是铭九用马车接送。暗卫十七随着夜瑾殊上了马车,将在江州查探到的情报交给夜瑾殊。
夜瑾殊看着手中的情报,眼神在一处停了下来,顾苏年不喜就医,三年来只看了一次大夫,看过她病的那位大夫已经死亡。
“三年前,都是谁给她看的病?”夜瑾殊问,她总不会九年从没病过吧。
“是顾原,顾原懂医术,也教过顾苏年。那次据说是突然昏迷才请的大夫。”
“谁灭的口?”
“大夫来了以后顾苏年就醒了,她亲自下的命令。”
“可有找到那位大夫的家人?”
“未曾,全部死亡。”十七摇头。
夜瑾殊没有再问,继续看下去,不喜人近身,院子中总共处死过八名婢女和小斯。之后还有一些饮食生活习惯,夜瑾殊匆匆看了两眼,便不于理会。
将手中的情报放在马车中的小桌案上,打开一旁的暗格,取出一个小盆和一个火折子,将情报点燃放入盆中,直到燃成灰烬,夜瑾殊也到了翰林院衙门。
夜瑾殊步入翰林院,向自己的桌案走去,路过顾苏年的桌案时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顾苏年一眼,才再次离开。
如果说四天前的夜瑾殊只有三分把握,再加上一分直觉的话,现在的夜瑾殊便有七分把握,而夜瑾殊的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测没有错,顾苏年是女子!
夜瑾殊越发觉得有趣了。
他虽然心中有了大概,却没有再次行动,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后来,江州传来调查受阻的消息,顾原夫妇的死因无论如何也只能查到一些表面的东西,好像有人故意抹去了所有线索,暗卫们不敢有大动作,怕留下痕迹,夜瑾殊便将他们调了回来,暂时放弃了调查。
一切风平浪静,夜瑾殊和顾苏年之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默契,顾苏年安心的过着自己的翰林院生活,就要淡忘了之前的那个意外,夜瑾殊看似依旧清冷,对什么都不在意,目光却总是下意识地对顾苏年要多一些关注。
渐渐的,秋天也快要过去,帝都的冷风总是要比其他地方来的快一些,也要更冷一些,这时候的帝都已经相当于别处的冬日了。
夜瑾殊这些日子的工作尤其多,或者说翰林院的大官小官这些日子都有很多工作。这一日殊园的书房灯一直亮到了四更,熄了灯从书房出来的的夜瑾殊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段日子剧增的工作。
第二日,夜瑾殊的精神不是很好,昨天是这些天来睡得最晚的一天,因为第二日便要结束所有手头上的工作,翰林院上上下下只怕都在熬夜,他一定不是睡得最晚的那个。果然这一日,到了翰林院大多数都是无精打采的,个个顶着个黑眼圈,夜瑾殊已经是好的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不敢趴下休息,上午还有许多交接的工作,做完这些才算结束,才可以好好的休息。
下午,夜瑾殊如往常一样小睡了一会,便去往藏书楼。
一路上发现,翰林院的这些人几乎都在补眠,只有少数人还清醒着。他到了藏书楼,发现他往常经常坐的位置旁边正趴着一个人,是顾苏年。没有惊动他,夜瑾殊取了书便坐下研读。两人一个睡觉,一个看书,竟也十分融洽。
顾苏年一睡便睡到日落黄昏,到了下衙的时间了,夜瑾殊见顾苏年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用手中的书轻轻拍了她两下。
“怎么了。”顾苏年醒来,眼睛还未完全张开,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儒软。
“下衙了,回去再睡吧。”夜瑾殊语气淡淡的。
“这么快啊!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走吧。”顾苏年清醒了一点,站起来就要离开。
“好。”说着,夜瑾殊看了眼顾苏年的背影,愣了一下,耳根突然就红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等等。”
“怎么了?还有事吗?”顾苏年闻声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夜瑾殊。
“你可有带披风?”夜瑾殊问,这时候天气已经转冷,穿上披风也不会奇怪。
“在桌案上,怎么了。”顾苏年越发迷惑。
“你且坐下。”夜瑾殊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按着顾苏年的肩膀让她坐下,“等我一会儿。”
夜瑾殊说完,也没有给顾苏年反映的时间,就离开了,脚步略显匆忙,徒留顾苏年一人坐着,不知所措。
此时下衙也有些时间了,翰林院几乎没有人在。夜瑾殊很顺利的拿到顾苏年的披风,没有被人发现,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顾苏年站了起来,眉头微皱,想到此时藏书楼中并无人便又松开。
看着顾苏年询问的眼神,夜瑾殊没有多说什么,展开披风亲自给他披上,在她耳边轻声说:“莫要在人前脱下。”
声音清冷如常,却瞬间让顾苏年感觉天雷滚滚,脸色苍白如雪,她想起了上个月也是这天,她第一次来月信,最近竟然忙得忘记了,若是,若是她简直不敢想象
顾苏年看着眼前的夜瑾殊,眼神复杂:“你”
“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夜瑾殊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就笑了,清清浅浅地有如神祇。
可惜顾苏年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她看着夜瑾殊清冷的眸子,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多少有些了解眼前的人,这样的人,说不会说出去便绝对不会说出去,而且,她想,她除了相信夜瑾殊也没有别的选择,她杀不了他。
“我信你。”朱唇轻启,顾苏年就这样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夜瑾殊的手里,然而她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夜瑾殊听到她的话,眼中的清冷忽然就化了开来,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他依旧清冷,眼中却是浮上了浅浅的暖意。顾苏年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笑起来可以如此好看,她不是没有见过夜瑾殊的笑,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几乎沉溺其中,她觉得倾国倾城也不足以描绘夜瑾殊此刻的笑。
她几乎回不过神来,多年以后,她回想起夜瑾殊此刻的浅笑,才发现,或许一切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走吧。”夜瑾殊清冷的声音将顾苏年拉回了现实。
“嗯,好。”顾苏年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夜瑾殊看的出神,顿时羞红了脸,立即抬步离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夜瑾殊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笑,跟了上去,也准备离开。
这时候的夜瑾殊,心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觉得顾苏年不仅仅是有趣了。他也不知道为何,确认了之后,心中忽然就生起了想要护着她的念头,不过他并不反感。
不久之后,帝都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夜瑾殊起来看着屋外满地的雪,显然昨晚下了一夜,此时天上还飘着小雪,看着让人心情舒爽。
“少爷,您今日休沐,不如去城外闲云寺走走,昨儿个下了初雪,那儿的雪景最最好看,这时候虽然没有梅花,但闲云寺的梅树林即使不开花也是极好看的。”素衣拿了一件青色大氅给夜瑾殊披上,青色狐裘与他白色长袍相应,在这样的天色下掩了他的几分飘渺,添了几分人气。
“也好,让铭九备车。”他也该出去走走了。
“素衣这就去。”素衣显然很是高兴,对着夜瑾殊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顾苏年看着屋外的皑皑白雪,一时间喜不自胜,也不打伞就走进了雪中,心情出奇的好。
“阿年,你怎得也不多穿件衣服,着凉了怎么办,你又不愿意看大夫!”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从院外进来,看着顾苏年只穿件蓝色长衫便不由得责备起来。快步走进屋内,从榻上拿了一件蓝色狐裘出来,给顾苏年披上。
“阿姐,我没那么娇弱。”顾苏年有些无奈。
“你不娇弱,也得注意不是?”少女瞪了顾苏年一眼,继续说,“帝都的天气和江州不同,帝都要冷上许多,冬日里的初雪来得比较早,下了初雪,帝都的天就更冷了,你若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知道了阿姐,我会注意的。”顾苏年笑嘻嘻的又问,“阿姐可知道这帝都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阿年想出去看看。”
“嗯,听府中的下人说,这闲云寺的雪景梅景是最好的,只是这时候梅花还未开,怕也没什么人去。”顾苏烟沉吟了一下,说道。
“没人正好!就去这个闲云寺了,阿姐去么?”顾苏年一听没什么人,立即拍板,就去闲云寺。
“阿姐就不去了,叫顾言陪你去吧!阿姐去叫人给你备车。”顾苏烟温柔的笑着,摸了摸顾苏年的头。
顾苏年到达闲云寺的时候,夜瑾殊已经在闲云寺中的梅林中了,围炉煮茶,素衣随侍一旁,夜瑾殊摸着手中冰凉的棋子,从容地放在了身前的残局上。
“这了悟大师也真是的,少爷好不容易出来散心,非要和少爷下棋,下也就下了,怎得还留下残局给少爷?这和少爷平日里在府中有什么区别嘛!”素衣看着自家少爷思索棋局,便忍不住抱怨起闲云寺的方丈了悟来。
“素衣,休得胡言。”夜瑾殊清冷的声音传来,制止了素衣继续对了悟的不敬。
“是。”素衣有些委屈,“少爷好歹将大氅穿上啊,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夜瑾殊有些无奈,素衣有点吵到他了,虽然也和自己解不开棋局渐生烦闷有关,但夜瑾殊还是想把她支走,“你去拿来。”
“啊!什么?”素衣有些迷糊。
夜瑾殊无奈抬头,看了素衣一眼。
“哦哦!素衣这就去。”
听着素衣远去的脚步声,夜瑾殊决定,以后身边还是只留一个铭九便好,至少铭九不会吵到自己。
夜瑾殊手中的棋子最终还是没能再落下,轻轻叹了口气,了悟大师的棋艺果然是天下之最,自己的道行终究是差了点,每年一盘棋,不想了悟大师竟是在这等着,自己的棋艺正是了悟大师所教。
夜瑾殊无奈,开始收捡棋子,这盘残局就是了悟大师今年留给自己的棋局了,他已经记在了心里,收起心中的思绪,不再想棋局,将棋子收回棋盒中。
夜瑾殊站起来打算好好看看这梅园雪景,才走了两步,便见一蓝衣少年带着一名小厮自园外而来,夜瑾殊不欲理会,缓步往梅林深处而去。
少年逐渐走近,少年穿的单薄,身后小厮手中拿着一件蓝色狐裘。
“这梅树长的极好,若是到了早春时节,必定美极。”少年赞叹的声音传到了夜瑾殊耳中,夜瑾殊前进的脚步忽然就停了,顿了一会,竟是转了个方向,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