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曾经落日是天涯》 十二 南海旧事 （四）

    宫殿里的婢女少的可怜，绿萝每次隔着水晶垂帘向络纬夫人的寝宫里偷tōu kuī望的时候，总是看见云横正侍立在紫贝菱花的梳妆台前悉心的为他的母亲梳妆，梳妆台旁小小的蚌壳里面盛满了来自遥远的烟火人间的胭脂水粉，麝香青黛，他手持着一把玳瑁雕成的小小梳子，轻轻的为母亲梳理好如水的长发，然后，将一点殷红如血的胭脂水粉淡淡的涂抹在手中，认真的粉饰着络纬夫人日渐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p>

    梳妆台前的络纬夫人就像是一具被南海海风精心磨砺过的惨白雕像，静静的迤逦在菱花的铜镜前面，任由她的儿子痴心的为她雕刻。</p>

    他每天都这样痴心的在梳妆台前温柔的雕刻着她，仿佛已经雕刻了很久很久。</p>

    十万年的时间匆匆流逝，这一具惨白的雕像，的确已经在他的手里被悉心雕刻的太久太久。</p>

    络纬夫人在雕刻的喘息中微微的捋了一捋鬓边的发髻，寝宫里幽暗暗的，没有太多光线，紫贝的菱花镜前，那岁月不曾流逝的苍白美丽，看见镜中自己如此惨白而又美丽的不老容颜，她的眼神中总是微微的有一些忧郁，神秘而又寂寞的微微一点忧郁，在桐色的梳妆台前，那样流连忘返的在她如水的双眸里面坚持不懈的迷离闪烁。</p>

    海面上应该又已经到了渔舟唱晚的时刻，南海中的黄昏总是最美丽的，每到这时，她就很容易陷入回忆，她时常回忆起自己小的时候，无忧无虑的小的时候，那总该是亿万年前的时候了吧，一只蜷伏在齐云山仙花瑶草中的小小草虫，饥餐蜜实，渴饮朝露，生命里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时候。</p>

    那时候，她还只是百毒族群中一个小小的络纬族公主，百毒一族共有三千族群，族群里的公主不计其数，她怎么打败三千公主而一步登天成为百毒一族的络纬女皇的，她自己都快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暗中扶持和帮助，那注定是她一辈子都必须要刻骨铭心的烙印在生命里的一个男人，东海龙族的摩利天云，百毒一族平日里很少与外族来往，自然也很少有机会见到外族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他是自己今生见到过的第一个外族男人吧，也可能是感激他助自己登上女皇宝座，反正，她糊里糊涂的就爱上他了，并且不顾百毒一族的禁令，与他私生下横儿，这个可能今生根本无缘东海的龙族太子。</p>

    但是，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抛弃了她，一个人悄悄的回到东海，遵照父母的安排迎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龙族公主，从此后留在龙宫之中生儿育女，修身治国。</p>

    他们后来再也没机会见面，她以为他早已经将她忘了，否则十万年前的洪荒大战时，他又怎会如此决绝的率兵攻打齐云，将百毒一族诛杀殆尽，尸身抛入东海，滋养海中千万水族？</p>

    但是，他终究还是放过了她，将她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婢处死，瞒天过海，以保全她的性命，所以横儿一直不知自己为何总是喜欢于东南两海临界的沟壑之上神情忧郁的远远向东海瞰望，从黎明望到黄昏，再从黄昏望到黎明。</p>

    南海中有这世上最阴郁的黄昏，更有这世上最惨淡的黎明，“母亲，天色暗了，”他总是这样的催促她说，他大约是感觉到冷了，却不知道天色暗了之后，正是珠光宝气的东海龙宫中最漂亮的时刻。</p>

    那其实才该是横儿在这世上最依赖的一个地方，而不是这蛮荒的南海，远离大地上一切阳光，温暖，和颜色的地方，横儿一直就是个非常顺其自然的孩子，虽然一生坎坷，却总是一心顺应天意，从不逆天行事，他唯一不肯顺从的就是天意中自己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因为他爱她，像阳光眷恋着大地一样深深的眷恋着她，多少年在漏雨的茅屋里相依为命的孤单日子，已经让他的心轮与这个世界深深的隔离，他极力的想去亲近的人世其实并非是他的心中所爱，他只是喜欢静静的在人世间感受凡人生离死别的痛苦而已，他害怕那痛苦终有一天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人世间的伤，总是唯爱最伤，人世间的苦，也总是唯别离最苦。</p>

    本不该这样深深的溺爱着他的，本不该让他的心轮之中只有她的，他手中那把锦瑟，犹如传说中榣山长琴手中的瑶琴，动一动就要翻江倒海，断一弦就要山崩地裂，身为天界正神的长琴尚且遭封，更何况是他，海妖帝国中的逆贼余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