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很多很多。
开心的情景,悲伤的情景,难忘的情景。
每一道风景中,都有他的身影。
一件件堆积起来,堆积成厚重的情意。
然而,梦却骤然崩裂成无数的碎片,他的身影,消失在无际阴影。
刺耳的声音。
她猛然惊醒,大喊了一声“君慕!”
并不是刹车,而是闹钟,叮铃铃地响动着。
铃铛,还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怀中。墙上的日历,刺目的红色字体,昭示着,她并不是一直都在做梦。
时间,确确实实回到了原点。
陆嘉音蓬乱着头发,揉着惺忪的睡眼,狠狠地把闹钟按了下去。
“老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发呆?我本来还想多睡一会的,都被你吵醒了……”
已经好久没听到的,嘉音懒散散的声音。
进入章家,变成章念之后,章乔便生怕他们再次把他的宝贝女儿抢走一般,立刻将他们打发得远远的。
她以为,以后都没有办法,回到这样的日常中。
可是,现在……
“真是,老姐还真是爱发呆啊。难道你的灵魂都寄居在小提琴中,不拉小提琴,连魂儿都丢没了?”
陆嘉音撇着嘴望着她。
近在耳畔的软糯糯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圆滚滚的小身体,触手可及的可爱的小脸。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过,自己的妹妹是这样的可爱。
陆嘉音看着她泪光盈盈的眼神,吓得退了两步:“老姐,你怎么?难道我提到小提琴这么让你难过吗?我错了,我睡糊涂了……你……”
陆绫音一把将陆嘉音揽在怀中,紧紧地抱着。
陆嘉音被她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却“叭”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大口,用脸不断地蹭着陆嘉音的脸颊。
“嘉音……嘉音,好暖,好软,好可爱的嘉音……姐姐好喜欢好喜欢你……”
陆嘉音有些发懵,回过神来时,忙求救似的大喊:“爸爸妈妈,你们快来啊!姐姐她犯病啦!”
听到了陆嘉音的话,立刻有两道身影急匆匆地冲进来,手里拿着水与药,体温计和毛巾。
“绫音,你怎么样啊绫音,需不需要去医院?”映入眼帘的是爸爸那张关切的脸。
而妈妈则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着温度,长吁了一声:“还好,并不发烧。”
“爸爸,妈妈。”陆绫音大声道:“我爱你们!”
陆家夫妇面面相觑,立刻有体温计放在了她的腋窝之下:“果然还是测一测体温比较保险。”
陆绫音说自己没事,却被爸爸以“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生病的人总说自己没病”拒绝,看到了体温计显示正常,也逼着她喝了两支抗病毒口服液才算作罢,在她出门时还一个劲儿地问是不是逞强,需不需要请假。
陆绫音走出小小的公寓,仰头望着蓝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肯定了一件事:章家即使有再多的钱,能够穿最漂亮的衣服,过最豪华的生活,却果然还是这小小的公寓中平凡的一家四口生活,最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今天便是号角吹响之日,之后,还有许多的事等待着她去做,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两手拍了拍脸颊,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握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陆绫音,你一定能行的。
君慕能为你做到的事,你也一定能为他做到。
她站在巴士站牌,左顾右盼,却连君慕的人影也没看到。
也许还没到时间吧。
她暗暗安慰自己道,可是,远处已经能够看到她要坐的那趟巴士,却还是没有看到君慕。
她这才有些慌了——总不会,他今天就不出现了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在公交车站的第一次相遇,便不是巧合,而是他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迈出的第一步。
着之后每一次君慕在这里出现,更是早有预谋。
如今没有了铃铛在身,没有重叠的记忆,甚至连那长久的暗恋记忆都消失了,有什么理由认为他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巴士停了下来,陆绫音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有一道人影与她擦肩而过。
她猛地抬头,君慕正在她的前面,准备走上那辆巴士。
“等一等!”她拽住了他的衣角。
“你干吗?”
君慕回过头来,眼神相当冰冷,语气也是那样淡漠。
陆绫音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忽然有些尴尬。
是啊,自己为什么抓住他?
“那个……”陆绫音鼓起勇气道:“我也坐这辆车!”
“哦,是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冷冷道,拨开了陆绫音的手指:“昨儿刚洗的,你别给我碰脏了。”
“对……对不起啊。”陆绫音连忙道歉,忽然灵光一闪,快步挡在了君慕的面前。
“不用。”君慕冷淡地道。
“不,请务必让我付账!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陆绫音朝着君慕深深地行礼。
君慕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随便你。”
她将两枚硬币,投入了投币箱中,坐在了君慕旁边的位置。
“那边有那么多空座,你干吗非坐在这里?”
“我胆子小,一个人坐,会有点害怕。可是和面相很凶的陌生人,我会更害怕。所以……”
“所以你坐在我旁边?”君慕挑着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你听到过没有?虽然我长得的确很帅气,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你坐在我旁边小心不怕我吃你豆腐?”
“随便啊。我是外貌协会的,被您吃豆腐总比被别人吃豆腐强。就怕您只是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根本没胆子。”
君慕一瞪眼:“谁说我没胆子?”
“那您就来试试看咯。”
陆绫音歪着脑袋,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我……”君慕背过身去:“你长得太难看了,我下不去手。”
“你看,我说吧。”陆绫音向君慕平摊掌心。
“你干吗?我都说了你长得很难看了,这手也鸡爪子似的,我才不想握呢。”
“谁让你握手了?我让你给我钱呢?”
“给钱?给什么钱?”
“车票钱啊。一块,最好是硬币。”
“你不是说要因为扯脏了我的衣服,作为赔礼给我买票吗?”
“我说你这个人啊。难道真的不绅士到一个随意扯了扯你衣角的女孩子,你就让人家破费吗?”陆绫音晃了晃手掌:“一块钱!硬币!”
“你这人神经病吧!”君慕有些恼了。
“所以,你让一个娇滴滴的,精神有问题的女孩子替你付钱,你也好意思?”
君慕站起来:“让开!我要换座!”
“那也先把票钱给我。”
君慕满脸不情愿,却还是递给了她一张一元的纸币。
“不行!我要硬币的!”
“你找茬是吧?”君慕撸起了袖子:“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不敢打你。”
“咳咳——”司机咳嗽了两声,将帽子压得很低很低,将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注意点形象。你在外面,怎么打都行。在我的车上,我却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打女孩的,不信你就试试看,是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司机把手指骨捏得格格直响。
“对了,欠人家小姑娘的钱赶紧还上。挺大个小伙子,连这点礼貌都不懂……”
君慕气得脸都变了颜色,扶了扶额头,口中不满地抱怨“难怪今儿早右眼皮一直跳,这算是犯了什么冲啊”,终究将硬币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陆绫音如获至宝,将硬币小心翼翼地包在手帕里。
“谢谢你,我会好好收藏的。”
君慕装作没听见,背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总算是和他认识了,也算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再继续纠缠下去就可能过火了。
陆绫音端端正正坐着,不再搭话,却对公交车司机产生了一点点的好奇心。
虽然他刻意隐藏着声线,也不让人看见她的脸,陆绫音也还是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人。
她将头探出,细细打量着,司机似乎发觉了他的视线,将衣领掀起了一点点。
果然是见过的人,是谁呢?
陆绫音苦苦搜索着记忆,却恰好看到了映照在窗玻璃上的那双满是伤痕的桃花眼。
慕断忆!
是那个自称变态的慕断忆!
陆绫音大张着嘴巴——她以为昨天才是第一次见到他,却压根没有想起她便是重启那日早上,他和她一定会碰上的公交车司机!
原来不仅仅公交车的偶遇不是偶遇,连巴士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陶妖儿学姐他们做得也未免太绝了吧!
陆绫音虽然丝毫不羡慕,也不憧憬有钱有权的生活,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快能使鬼推磨了。
那依然还会坐上这辆不正常公交车的君慕……
陆绫音轻轻瞟了他一眼,君慕连忙收回了目光,怒斥了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难道说……
陆绫音回想起了昨日慕断忆和南宫洛离微妙的反应,虽然不能确定,却也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他们遮遮掩掩究竟在研究什么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