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病房门打开了。</p>
主治医生率先走了出来。</p>
沈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p>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表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留院观察吧,孩子的心脏缺陷是从出生开始就有的,他的每一次病发都伴随着不可控的危险,现在虽然稳住了病情,可也只能静观其变。”</p>
医生的话让沈夜的心情越发沉重,脚步趔趄的倒退了一步,差点就摔倒。</p>
令沈夜没有想到的是,白一然不过是一次发烧,没想到结果竟然有这么严重!</p>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有心脏缺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孩子生来却是残缺的天使?</p>
沈夜的脑袋有些混乱,他努力回想着什么,忽的,瞳孔痛苦的骤然收缩。</p>
难道是因为他!?</p>
四年前的那一天雨夜,那个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场景,又忽的闪现在眼前——</p>
“沈夜,我肚子痛,求求你先放下我好不好?”</p>
“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真的怕……我真的害怕……我的肚子很痛……沈夜……”</p>
“沈夜,这是你的孩子,你要干什么!这是你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啊……”</p>
“我的孩子?你没有资格怀我的孩子!”他残酷的弯起膝盖,朝哀求的女人腹部狠狠一顶!</p>
……</p>
不!沈夜在心内呼喊着,他此刻心里充满了悔恨,想挣脱开那些痛苦的回忆。</p>
是他,是他让然然在还未出生前就受到了伤害!</p>
是他差一点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他现在终于知道,然然现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他给予的!伊一说得对,他根本就不配做然然的父亲!</p>
沈夜的精神随着不断闪现出的回忆而愈发崩溃,满心的自责将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击得摇摇欲坠。他几乎是扶着墙壁,才勉强让自己站稳。</p>
杰森察觉到了沈夜的不对劲,听完医生的话后,他整个脸都变得毫无血色,此刻更是一碰就会倒。</p>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沈先生这副模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无法再保持平日的冷静。</p>
杰森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想将他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休息。他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吃,一定是太虚弱了。</p>
然而沈夜却缓缓抬起手,推开了他前来搀扶的手。</p>
沈夜迈着虚浮的步伐,缓慢的朝病房里走去。</p>
病房内,白一然戴着氧气罩,静静的躺在那里,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的小脸苍白又瘦削,看上去十分让人心疼。</p>
沈夜曾经以为,白一然长得瘦弱是因为跟着白伊一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一个女人在异国他乡还要养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算白伊一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是要给白一然良好的生活条件,还是十分的困难。</p>
所以,当他看到白一然的第一眼,他便固执的想将孩子争取到自己的身边来,想将他带回沈家,给他最好的生活。</p>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白一然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完全就是当初他冲动之下的结果。是他,亲手毁掉了白一然的健康!</p>
沈夜勉强支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来,他手里紧紧握住白一然的小手,嘴里喃喃说道:“然然,对不起,都是爸爸的错……”</p>
“都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不好……”</p>
沈夜知道白一然听不见自己说话,可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希望以此来减轻内心的痛苦。</p>
他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白一然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庞,眼睛里不由得弥漫起层层泪雾。</p>
如今的事实已经造成,就算他知道当初做错了,还有弥补的余地吗?</p>
他就那样坐着,仿佛一尊在风雨里沉淀了数千年的石像。</p>
铃铃铃……</p>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病房内响起了一串shǒu jī铃声。</p>
沈夜呆愣了许久,才猛然惊觉铃声是从自己的西服口袋里发出来的。他木然的掏出shǒu jī,看了一眼屏幕。</p>
看到白萌萌三个字出现在shǒu jī上,沈夜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p>
他犹豫了半晌,才微微颤抖着手指摁下接听键,然后将shǒu jī放到耳边。</p>
“沈夜,然然在你那里还好吗?他有没有哭闹着要找妈咪?”shǒu jī那端,白萌萌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p>
沈夜薄唇紧抿,没有回答。</p>
“喂!沈夜,你在听我说话吗?然然现在怎么样了?姐姐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你那里,特地让我打diàn huà问问……”</p>
面对白萌萌锲而不舍的发问,沈夜只觉得口中艰涩无比,根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p>
他该说实话吗?该说因为他当初的愚蠢行为,让白一然一出生就带着无法挽回的缺陷,所以他稍微有个感冒都可能会危急生命?</p>
他不敢说。</p>
白萌萌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沈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接了diàn huà又不说话!难道……是然然出了什么事?沈夜!你快点回答我!”</p>
白萌萌的声音越发焦急起来,她的连声问答,让沈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p>
“然然……很好……”</p>
终于,沈夜无比艰难地开口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p>
突然的回答让diàn huà那头的白萌萌怔愣了片刻,过了几秒钟,又听见她的声音传来:“沈夜,你刚才怎么不回答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然然出了什么事?你不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他的吗?这才过了一天的时间!”</p>
沈夜那样的反常,白萌萌自然不难猜出其中一定有事情发生。</p>
沈夜既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挂断diàn huà,他将shǒu jī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p>
一旁的杰森看到此景此景,实在有些不忍,他走上前,小心的问道:“沈先生……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实情?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们迟早会知道的……”</p>
沈夜沉默了良久,突然像是泄气般的吐出一口叹息,“……你跟她说吧。”</p>
杰森说得对,他是隐瞒不了多久的,依照白伊一的性格,如果知道他什么也不回答,恐怕就算拖着伤,也要找过来。</p>
杰森得了命令,拿起shǒu jī走出病房,他一边走一边小声的跟diàn huà那头说道:“**,你好,我是沈夜的私人管家杰森,沈先生现在不方便多说,所以让我跟你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p>
杰森拿着diàn huà出去了,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p>
沈夜从进入病房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松开过白一然的手。突然间,他感觉到手心里的有了微小的动静。</p>
他惊喜万分的看向病床上的白一然,发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正试图睁开眼睛。</p>
“然然,然然?听得见爸爸说话吗?爸爸就在你身边,你醒醒好吗?”沈夜急促的呼喊着,心里怀着无比的激动。</p>
白一然努力抬起了眼皮,看到沈夜的脸庞后,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喊了声:“爸爸……”</p>
沈夜虽然听不见他喊的是什么,但是从他的口型判断然然的确是在叫他。</p>
他忍住几乎就要夺框的泪水,伸出手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然乖乖休息,爸爸一直会在这里陪你的。”</p>
白一然微微点了下头,很快又被困意打败,闭上了眼睛。</p>
直到此时,沈夜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p>
他抬眼,便看到杰森站在自己身后。</p>
“都说了?”沈夜问道。</p>
杰森点头,“嗯,**说她会马上赶过来。”</p>
“她走了伊一怎么办?”</p>
“**说有陈妈在照顾着伊一xiǎo jiě,她离开一会儿没关系的。而且**也说了暂时不会将然然生病的事情说出来,所以现在,伊一xiǎo jiě并不知情。”</p>
白萌萌自然知道姐姐的脾气,白伊一的伤还很严重,需要好好静养,她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然然的事情为好。</p>
沈夜听完杰森的报告只是点了下头,便没有再说什么。</p>
白萌萌没过多久,就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病房门口。</p>
“沈夜!你给我说清楚,然然到底……”</p>
白萌萌带着满眼的怒气,直接冲进了病房,她准备给沈夜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可是当看到白一然紧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她忽的就住了声。</p>
即使白萌萌走进病房,沈夜也没有回过头看一眼。他依然专注的望着白一然的面庞,宽大的手掌始终握住那双小小的手,没有松开。</p>
看到沈夜略显憔悴的面庞,白萌萌想好要骂他的话都咽回了喉咙里。</p>
其实仔细一想,白一然生病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沈夜。小孩子偶尔发个烧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然然的身体比较虚弱,跟其他孩子比起来,需要更加细心的照顾。</p>
白萌萌靠近病床,在沈夜身边站定,然后语气担忧的问道:“然然醒过吗?他有没有觉得特别难受?”</p>
这也是白萌萌第一次见到白一然生病,此前,她虽然从姐姐口中得知然然身体虚弱,但却没有真实的概念,这下亲眼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挂着氧气罩,躺在医院里,她的心不由得难过起来。</p>
“他很坚强。”沈夜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幽幽说了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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