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录》 第28章 血姬(五)

    “先生——”子夏随即止了话头，上前合上了窗户，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望了一眼盯着窗户出神的玉上先生，默默地出了房门，去烧水了。

    “先生，您忘了披上外衣。”子夏烧水回来，见着玉上轻咳的憔悴模样，不由心疼，忙取过衣裳替他披上，“还望先生保重身体。”

    “咳咳——”玉上只觉着心上郁结，猛得咳了几声，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个没用的人？”

    “怎么会。”子夏急红了脸，“先生在子夏心中就如同神祇一般，且这村子里的人都将先生视作神明，救死扶伤，抚慰世人。”

    “可是啊。”玉上摇头，“懂我的只有她一人。”

    “先生？”子夏疑惑，她是谁，为何那人能让先生如此无法忘怀。

    “子夏，你说，人可以摆脱命运吗？”玉上自顾自地说着，“我年幼时就想成为一个作家，可是我们家族世代都是祭司，因此村人理所当然地将我当成祭司，甚至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就连创作也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如今，我失去了唯一一个懂我的人，我还有什么念想活在这世上呢？”

    “先生。”子夏默然，他在先生身边多年，居然从未发现先生有轻生之意，且也未曾注意到先生的真实想法。

    血姬此刻笔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无聊地数着床顶的一颗颗珠子。

    她已经十年没去过那个地方了，她甚至快忘记了那个曾经相熟的某人，那个难得让她有短暂欣赏的先生。可惜，俗人就是俗人，不会想着离经叛道，不会有自己的意志，就像是为他人活着，高尚地如同老好人一般。

    可是，她偏偏就讨厌这种人。

    格外的讨厌。

    可是，又孤身一人了！

    莫雪夭淡漠地看着窗里的女子，坐在树上，轻声言语道：“快了！”

    “快了？”千玄童站起身来，跃到莫雪夭身边道，“什么快了？”

    莫雪夭平静地看了千玄童一眼，道：“日子快到了，你就等着看吧。”

    千玄童不语，安静地跟在莫雪夭身后，一直跟到了家里。

    “先生，吴老想要见您。”子夏抬手撩了帘子，扶玉上靠在床头，道，“先生可要见他？”

    “不见，就称我病了。”玉上扶额直起身子，摆手道，“去吧。”

    “是，先生。”子夏应道，“先生可要再躺一会儿？”

    “不了，我就这样靠一会儿。”玉上虚弱地撑了撑瘦弱的身子，“你去把窗子打开，我想透透气。”

    “先生！！”

    “去吧。”

    子夏无奈，只好开了窗子，“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只怕病情更加严重，我又岂能不管呢？”

    “好了，就开一会儿，你快去吧，别让人在外等着。”玉上面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血姬终于忍不住了，跃进窗子，奔到玉上面前将怒未怒。

    “你可算是来了！”玉上淡笑道，“我还以为这样也引不出你呢！”

    “我今日只是来看你这个快死的人最后一眼，这样算是尽了我们以前一点微薄的情分。”血姬的眸子通红，气急败坏道。

    玉上笑道：“你不会的。”

    “我会。”血姬喊道，“你知道我不是常人，我没有你们人类的七情六欲，你要死要活我都不会管。”最后一句，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我知道。”玉上依旧淡笑着，轻声细语，偶尔还气短，甚至有时候说话还说不出来。

    “你别说话。”血姬叫道，“我不想听你说话。”

    “可我还是要说。”玉上咳道，“这些年我想了很多，你的话，话，我思前想后，才发现自己错了。”

    血姬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咳咳。”玉上捂住嘴闷咳了几声，胸腔强烈地起伏着，血姬连忙坐下，替他抚顺气息，道：“你先别说了！”

    玉上摇头，抓住血姬的手撑起身子，“当初我未想过自己，直到遇见了你，你年小却见识长远，我这个先生都不及你分毫。”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是先休息吧！”血姬焦急地要他躺下来休息。谁料玉上还是不肯停下。

    “我喜欢创作，一直都喜欢，我那时想，既然是家族的事业，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放弃了！于是啊，我就一直偷偷将这事埋在心里。”玉上自嘲道，“我就是个行尸走肉。”

    “不，你起码留下了这些文章，我看过你的文章，你的文笔是极好的。”血姬摇头道，“我就喜欢你的文章。”

    “你看过？”

    血姬点头，“我想问那女子为何最后还是杀了自己的亲人？”

    玉上默然，那女子就好比自己，成天禁锢在条条框框中，无法挣脱，便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切。可惜，他终究不能以那女子的手法来摆脱现状，他也不能靠谋害他人来解放自己。

    他终究不是那女子。

    “那女子的父母对她深切教导，又在村rén miàn前维护她，使她不受伤害。按理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啊！”血姬疑惑道。

    “先生，那吴老离开了！”子夏边说着边开了门进来，抬头一看，顿时惊住了。诧异地看着床边的血姬。

    血姬转头，血红的眸子看向子夏。半晌，突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子夏吓得差点跌在地上，那笑容好渗人，诡异地让人恐惧，再看玉上先生，自始自终都是淡淡的笑意，并没有受惊的模样。

    “先生？她——她——”子夏指着血姬，惊恐得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话都说不利索。

    “子夏，过来。”玉上朝他招了招手，“快见过你的恩人。”

    “恩人？”子夏小心翼翼地瞥了血姬一眼，待在原地不肯动弹，惊魂未定。

    “当初就是因为她，我才能找到你，并且收留了你。”玉上平静地说了事实，“你还不快向她道谢！”最后一句明显加重了语气。

    “谢谢。”子夏别扭了半天，才挤出这两个字，随后顺从地走到了床边，道，“先生，您要好好歇着，不要再见生人了！”

    血姬默不作声地起身，一下凑近子夏，揪住了他的衣服，龇牙道：“你说谁是生人？”

    “啊！”子夏尖叫一声，连忙摇头道，“没有生人，没有生人！”又求助似的看向玉上，“先生救我，她要吃了我！”

    血姬松手，拍了拍子夏的肩，半威胁半玩笑地说道：“你若再说我要吃你，我也不介意用你塞塞牙缝。”

    “先生！”子夏一哆嗦，慌忙窜上了床躲在床里边。胆战心惊地从玉上的后背望向血姬。

    血姬露了露尖牙，子夏又缩了缩身子，把头也缩进去了。

    “好了，你们两个还这么孩子气。”玉上笑道，“丫头，你也别吓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