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十八道台阶,行至楼阁顶端,是一间宽敞明朗的大厅。
穿过大厅内横立的屏风,透过屏风薄薄的丝纱纹绣,乌鸦隐约看到横卧在榻上穿着放浪的贵妇,她斜躺着的姿势婀娜动人,正用一双勾魂的眉眼望着他。
“禀宫主,您请上来的客人已带到!”
四大花魁收敛脸上轻浮笑意,恭敬地对着那名贵妇行礼。
那贵妇一直望着乌鸦走进,若隐若现的迷蒙光线,使得乌鸦枯瘦的身材略显黄暗。
不过,那双透着明亮透彻的黑眸,令那名贵妇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贵妇体格丰腴华贵,薄衫包裹下的白嫩**丝毫看不出岁月雕琢的痕迹,她的眼睛很美,仿佛天生具有一种令男人跪倒在石榴裙下的魅力。
醉梦宫宫主月瑶的美艳,曾在先行烈《奇锋榜—美人榜》中有过精炼的描述:美似天仙,人中妖月,双轮媚眼,勾魂夺魄。
月瑶右手撑着香腮,对着身旁按摩揉腿的侍女和四大花魁扬了扬手,“你们下去准备酒菜,今天本宫要好好招待这位客人······”
一群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侍女们颔首退去,四大花魁掩上门扉窗户,齐声含笑应道:“遵命!”
白如羊脂玉般白嫩纤手划过圆润香臀,月瑶慵懒的玉手搭在性感的小腿上,脸上的神情极富诱惑力。
“这普天之下敢与我对视的男人,不超过两个人,通常换作别人,我定会挖了他的双眼!”
透过朦胧的屏风,月瑶那副诱人的姿势如蛰伏的美女蛇,给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威慑力。
一张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粉脸,浑身透着强大且可怕的气息,这种狠辣女人一旦疯狂起来,能把男人的血吸干。
没有人会喜欢和一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说话,乌鸦也不例外。
乌鸦紧握着手里的竹剑,道:“我的眼睛并不值钱,只是脑袋稍稍有些价值。”
闻言,月瑶阴冷的美瞳间钻出两道刺人的冷光,那张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阴翳:“本宫用不上你的脑袋,也没想过挖你的眼。”
乌鸦撇撇嘴,觉得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测寻思,他冷冷一笑,那笑意中透着凄冷,并非杀人时的冷笑。
乌鸦道:“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运气就会转好,莫不是我快要死了?”
“哈哈哈······”月瑶爆发出瘆人的冷笑声:“我却不在跟一个死人说话。”
月瑶说话的语气仿佛能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乌鸦还没有死,何况死人也说不了话。
他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却总是好好的活着。
乌鸦道:“我在宫主面前与死人有何区别?”
月瑶的脸色变得渐渐苍白,嵌入手掌中的指甲带来阵阵刺痛,鲜血缓缓溢出,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月瑶道:“你还能握紧手中的剑,说明你离死期还很远。”
乌鸦问:“很远是多远?”
月瑶道:“你难道这么想死?”
乌鸦道:“我本就该死。”
该死不死,活如行尸。
乌鸦这般活着,只为等待九月重阳七脉会武,与神秘人决战上林苑。
等待是世上最煎熬的事,等死更是漫长的折磨。
“天让你活着,这就是天意!”
月瑶舔了舔掌心处溢出的鲜血,殷红的朱唇鲜红欲滴,她微抬眼道:“既为天意,你又何必为西城莫老头的死而自责!”
望着乌鸦那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月瑶笑唇微微撇动,露出如贝皓齿,纤手半掩嘴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宫为什么会请你上楼?又怎知道这些事?”
知道这些事并不难,明知故问却能看出醉梦宫别有用心。
乌鸦望着他,她从未近距离地观察一个女人的眼神,而且还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见血的女人,“好奇不见得是件好事,好奇只会使自己陷入危险。”
乌鸦再度握紧了手中的竹剑,他那只握剑的手凝聚着全身劲力。
人在酝酿杀人气息时,眼中的神情会变得极为凶煞恐怖。
“呵呵,你以为你手中的剑能伤得了本宫分毫!”月瑶轻笑了笑,笑得十分狡黠妩媚。
在绝对的实力与自信面前,乌鸦手中的剑伤不了修为早已濒临参禅境的月瑶半分。
实力的悬殊犹如鸿沟,不存在任何侥幸可言。
然而乌鸦,却有别人没有的握剑勇气。
他之所以永远充满勇气,因为他无惧生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本宫劝你最好做个聪明人。”
酒醒梦破,人总归要回到现实。
“聪明的人能活得长久一些,也多少活得有些价值!”
娇媚细语伴着不容拒绝的说话语气,大殿之内的气氛有些冷滞。
“我从未认为自己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选择,也不需要选择。”乌鸦的面前从未有过选择,他也没有选择。
从他第一次拔剑杀人那一刻起,他已作出了世上最坏,也最凶险的选择。
月瑶不屑冷笑,嘴角抽搐着:“大梁国柱府、北凉王府,谁更想杀了你,你自己应该十分清楚。”
“没有人愿意看到你活着,你的存在只会使他们感到恐慌!”
月瑶的话很难听,却是实话。
实话不好听,但好懂。
这个世上喜欢说实话的人已经不多了,乌鸦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充满怨气的女人为何如此坦诚。
或者,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她已没有遮掩的必要。
“难道在醉梦宫的眼里,我就不是一个该死的人?”
乌鸦已不在乎自己被别人定义为什么样的人,思考这些于他无益,既然无益又何必思考那么多,平添烦恼忧愁。
月瑶摇头道:“一个想要帮你的人,怎会觉得你该死?”
有用处的人都不该死。
月瑶的那双眼睛迷人如漆黑闪闪的宝珠,仿佛能穿透每个男人的内心:“你想从死去的莫老头那里知道的秘密,或许在本宫这里根本算不上秘密。”
乌鸦望着她的眼睛,他神情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个人的嘴可以说谎,眼睛却掩饰不了谎言。
月瑶没有说谎,她没有说谎的理由!
乌鸦沉默了片刻,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本宫方才已经说了,你是聪明人,和聪明人合作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这份夸赞乌鸦听过很多次,听得多了已像是一种嘲讽。
眼前的女人知道些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乌鸦全然不知,他甚至不清楚莫老头到底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使自己丢了性命。
弥漫在空气中的迷香,萦绕在大殿内,在空气波动的影响下,迷香的烟气如缕缕腾飞的蝴蝶,迷幻朦胧,肆意飘荡。
透过那团团散发香气的迷烟,映在乌鸦面前若有若无的曼妙身影,风华与丰满的白皙皮肤,被近乎透明薄如蝉翼的衣服包裹,一片春光令他的神经有些错乱。
想要抵挡住女人香艳的身体诱惑,单单依靠定力几乎没有可能,能使人瞬间产生晕沉效果的迷烟,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乌鸦的意志。
“一个不容易被美色所惑的男人,这世上真找不出几个。”月瑶那副带有几分香艳挑逗的笑容中,暗藏杀人不眨眼的邪魅,“不知道曾有多少男人在这里为我而死,江山美人,亦或名利······多少男人为之争得你死我活,亲人相残!”
“我喜欢看到男人们死于贪婪的样子,在美色面前,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人,有几个能人如其名······”
月瑶从床榻之上起身,披上一件血红色的凤霞针织薄衫裙,修长的美腿,完美的身段,给人无限遐想。
任何一个正常男人也无法抵抗女人的狐媚之术,乌鸦强行压制内心的躁动,对于那股香气产生的迷幻效果,压制起来确实很损耗神识。
“你又何尝不贪婪?”在神识的压制之下,一缕迷幻意识的烟气自乌鸦的天灵逼出,“你的贪婪甚至比你亲手杀死的人都可怕!”
月瑶惊愕一声道:“哦?难道能比北凉王与朱温当年的阴谋还可怕?”
乌鸦问:“什么阴谋?”
那场致使家族被灭的阴谋,是乌鸦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执念。
月瑶正是能抓住乌鸦这份执念,才消磨掉了他身上的杀气!
深知乌鸦那柄竹剑的威力与可怕,月瑶想要利用他,使他成为可供自己摆布的得力棋子,当然不可能使用强硬的逼迫手段。
“那就看你配不配合喽?”月瑶的意图十分明显,对于北凉王与朱温之间十多年前的那场惊天阴谋,她断然不会轻易透露。
乌鸦凝视着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有选择吗?”月瑶深知乌鸦的心思,她在男人面前,永远都有着特殊的自信:“没有人知道当年天道院内发生过什么,一夜之间,偌大的国教天道院空无一人,甚至连尸体都找寻不到,这个秘密不也正是你苦苦要寻找的吗?”
月瑶将纤手搭在微微有些下垂的酥胸前,吐了一口香气,脸上堆积的胭脂粉挤出一抹灿烂的微笑:“酒水已备好,不妨坐下来聊!”
面对一盘盘珍馐美味与桌前的一壶散发浓郁醇香的美酒,乌鸦没有半分迟疑,很平静地坐了下来。
乌鸦的爽快令月瑶那双清亮的丽眸中闪现惊疑,被她正眼看待的男人可不多,能抵挡她魅惑之力的男人更是少数。
月瑶端起青瓷酒壶为乌鸦斟了一杯酒,青色清澈,烈香虚弥。
向来对酒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乌鸦想也不想,端起杯子一口饮之。
望着一脸坦然,心绪烦躁的乌鸦,月瑶端起酒杯轻轻在俏鼻前嗅了嗅,淡淡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也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喝酒,哪怕我斟的是一杯毒酒,他也毫无迟疑的喝下去!”
不知道何时,月瑶对自己“本宫”的称呼,改换成了第一人称“我”。
这个微妙的变化被乌鸦所觉察,连同她说话时阴阳怪气的表情也变得和顺了许多,像一条温顺的美女蛇。
乌鸦道:“酒本身就是毒药。”
穿肠而过的辛辣,如毒药一般麻木人的神经,酒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人心的慢性毒药?
“曾经有个男人和你说了类似的话······”月瑶冷笑着饮下杯中酒,纤指捏着酒杯,在手里转了转,“你可知这酒的名字?”
乌鸦摇头,他所在乎的是喝酒的乐趣,对于酒的名字,酒的来历,这些都不是他想听的内容。
坐在乌鸦面前的这个华贵女人,像是知道他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反而对于自己制作的酒,有着狂热的炫耀心理。
“这酒名曰‘满架蔷薇’,由上好的烈酒与数千种毒蛊所致,凡喝下去的人,不出半年,就会从脑袋里长出蔷薇,蔷薇以人的身体被培皿,蔓延至身体各处经脉,以人的躯体骨骼为架,透析精元,直至藤蔓漫布,绿叶遮白骨,开出蔷薇花,满架蔷薇一院香,这毒蛊才算结束。”
月瑶说得一脸自豪,那张狐媚的茭白面容里,露出灿笑与得意:“现在你还有这份坦然来品这酒?”
乌鸦道:“确实好酒!”
乌鸦喝完了杯中酒,坦然道:“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使我成为醉梦宫的傀儡,那便说出你的条件!”
令无数男人近乎发疯的毒蛊,对乌鸦竟然丝毫没有产生威慑,这令月瑶不仅惊讶,还感到失望。
只是这种失望,月瑶没有表现出来,她微微一笑,笑容狡黠阴冷,长长的睫毛轻轻瞥动,道:“我只想要一个人的命。”
乌鸦好奇道:“谁的命?”
醉梦宫想要一个人的命轻而易举,然而她却用这种方式教唆乌鸦帮她杀人。
这个人曾经辜负了她的感情。
她比任何人都爱他,然而她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由爱而恨,因恨生爱,爱恨交织!
乌鸦问:“那人是谁?”
月瑶回答道:“通天博文!”
这个人乌鸦并不陌生。
乌鸦道:“以他的修为,我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月瑶道:“他若知道本宫想让你杀他,他定然不会还手。”
乌鸦道:“我从来不向朋友出剑。”
月瑶冷笑着:“倘若他知道你中了本宫的满架蔷薇的蛊毒,一定会逼你出剑。”
“莫老头已死,你想知道的秘密全在本宫的这里,愿不愿意交换,全凭你自己抉择!”
乌鸦突然冷笑起来:“看来我的运气还未转好。”
他提剑冷笑,笑声在醉梦宫楼阁内回荡。
那是听起来十分瘆人的冷笑,笑声凄凉,无尽悲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