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人很少谈论自己的往事,就像此刻立于追长风面前的苍岩一样,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选择天诛地灭的逆天道。
这让追长风觉得有关这些人,有关天道院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历史。
而且他能感觉到,那段白道人不愿意提起,苍岩也不愿回忆的痛苦记忆,与他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段历史好似一段揭开便带来钻心疼痛的伤疤。
“人一旦选错了路,不但无法回头,还要付出代价。”
追长风道:“这不是选择,这是命!”
“我自己的命······人应该握住自己的命,改变自己的命!”
他的选择便是执意修行,并且参加七脉会武,朝着首榜首名的目标而去。
这个目标关乎仇恨,却也关乎他自己的命运。
到底是人选择了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人,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的是人在面对命运时的态度。
这也是追长风的态度,无关命运,他只坚定不移走下去。
苍岩那只明亮的眸子微微闪动,嘴角有些抽搐道:“我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终不得心愿圆满的结局,修行之路的痛苦尚有公平可言,可是一个人的命途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在这看似平静的洛阳城内,你的眼睛无法看到那些不公与黑暗······因此,你也只活在自己的思想里,说得委婉些是执着,可透过本质去看待你的执着,其实只能算是不知天高,蚍蜉撼树!”
这是气话,也是愤怒。
经过那场不为所知的浩劫时,只有悉数数人活了下来。
那一夜平静异常,一道从天外飞射而来的数缕皎洁白光照亮了整个天道院,亮得如白昼般耀眼。
当数道强大异常的光华笼罩在所有士子头顶时,死亡竟以无法感知的情况下将他们吞噬,痛苦与挣扎只在瞬间消失。
一夜间,星河中耀眼的星辰陨落,坠入无尽漆黑的深渊中,化为一道流光,转为尘埃。
那场没有任何预兆的灾难成就了如今实力雄厚,缔造了无数传说与传奇的北凉天狼。
那颗天狼汇聚无限光辉高挂浩瀚星河,璀璨而夺目,殊不知光芒闪耀的背后,是阴谋与黑暗。
这场大陆迄今为止最神秘的灾难至今是个无人解开的谜团。
与改命的方式一样,是个可怕的谜团。
公平在道藏经书中的概述相对的,也是追长风颇为认同的一句话。
可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是公然挑衅天下人所推崇的天道,甚至是与天下人为敌。
苍岩此言是为了阻止追长风继续率性而为吗?
显然不是,这番话听着却使追长风觉得他在悔恨和自责。
追长风黯然垂头,不是因为失落而是有些不知所措,人在面对人生艰难抉择时,难免不知所措,感到困惑。
纵然不知所措,他已在冥冥之中做了选择,他跳入东陵深处的泉水时丝毫未曾犹豫,就是对选择的最好诠释。
这是唯一能够获得修行的办法,唯一能够获得会武资格,进行逆天改命的办法。
追长风思来想去,似乎想不出一个很好的理由解释苍岩今日造访天道院的真正目的。
观察细致入微的追长风的看到了苍岩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副表情只在那张皱脸上轻微浮现,以不易觉察的方式化解在愤怒的眼神中。
难道是自己的选择和做法让面前有些看好自己的强者感到失望了?
追长风道:“先生一定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我。”
他坚信,那些秘密与他有关。
在会武检测这个即将到来的重要时刻,苍岩的出现显然不是为了当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教书先生。
实际上,苍岩决定当日出手,正面与神将府隐藏多年的封华动手时,已觉得有告诉他当年之事的必要。
在追长风的态度和表现来判断,显然白道人没有将那些秘密告诉他,甚至只字未提。
对一个命运坎坷的少年说出那些秘密确实有些无情,对他来说不但是打击,也是残忍的伤害。
“从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我就这样觉得,先生出手相助天道院,并非纯粹因为您也曾出自天道院,对吗?”
暴露身份这种事,如不是苍岩自己决定,即便是妖族那位殿下要求,他也未必需要不顾后果地盲目执行。
隐藏身份保护一位身份特殊的妖族强者,为何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个已然荒废的天道院主持公道,这一切值得吗?
至少在追长风心里,这种取舍实在令人怀疑。
像苍岩这等实力超凡的强者,并非那种不顾大局只为赌一壶酒的狂徒。
所以追长风才如此笃定,苍岩不是为了他而来,应该是为了天道院!
为了十多年前,天道院的那场灾难,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苍岩轻咳了一声,巧妙地转移了追长风的问题,他用一只神情可怕的眼睛看着追长风道:“天道院是禁地,也是个不祥之地。”
“当所有人将目光汇聚在天道院,以及你身上时,也预示着你离死亡不远!”
追长风呼吸平静,表情也十分镇定,道:“我本就命不久矣······但我只为自己活着,为心中的追求而活!”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而有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却一直活着。
苍岩的劝慰有些无奈,他的说话声出现了哽咽:“也许你是对的······”
惆怅从一个不轻易的眼神迅速遍布整张脸,苍岩不禁感叹起来:“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追长风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他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人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别人。”
苍岩佝偻的脊背弯得如一张直立的弓,凝望着面前如一块无法挪动的顽石少年,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做出这个决定的?”
追长风神情萧肃,道:“被神将府破院那天我就改变主意了!”
人的忍受力达到极限时所爆发出来的愤怒,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
这世上有一样廉价得没有分毫价值的东西,却是最不能被人肆意践踏的,这个东西便是所谓的自尊!
“人最不应该放低的······是那不起眼的卑微自尊!所以······我从那一刻起便改变主意了。”
一个人倘若没有强悍的实力,连路边的狗都不会正眼看你。
强者征伐纷争的乱世,仅仅神将府破院的那天,就已让入世不深的追长风明白了这个道理。
实力,才是这个世界的真谛!
苍岩的眼前不由浮现起许多年前那个也如他一般倔强与自强的少年,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已是一方霸主的西北藩王,想是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改变贫贱命运的孜孜士子。
“坚持那份执着便好。”
这是苍岩初见追长风时由衷而发的一句叮嘱,此时此景他再次重复这句话,似乎又多了些深意。
气话终归气话,这样的少年总会令人怀着几分期许:“坚持那份执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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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照射进屋内,暖意催生出一股困倦。
盘膝而坐的少年如静谧的雕像,呼吸平和且富有节奏。
一呼一吸间一缕缕白色如雾气的真流徐徐而出,在屋内渐渐扩散弥漫。
看似沉寂如水的少年,体外环绕的真流白气如厚厚气盾,透着强大的波动气罩将少年身体包裹。
感受到一股不太强大却怪异的能量撕扯,少年双眉骤然紧凝,紧闭的嘴巴与面部被丝丝痛苦折磨的脸色阴暗。
额头汗水从双腮轮廓边缓缓而下,蒸腾出灼热能量,从下颌底处如灌注般滴落在地上。
神识在意念的控制和压制下,一直在身体中极力于蓄积支撑身体的能量,保护心门五脏。
偶有一股莫名的乱窜真流,如穿剑激流一般在筋脉中肆意流动,不但带来一阵难以忍受的丝痒,还有几分折磨人心的痛感。
某一刻,少年的承受力终于达到了极限。
胸膛微微起伏间,一口强大的气流从顺着鼻息进入心肺。
摆放在少年面前做工精巧木盒内,那枚透着青色丹药,在一股贪婪的吸力作用下,以一道优美的弧度飞入少年微张的嘴中。
伴随轻缓下咽声,那粒携着令人温润能量的青色丹药,顺着少年干咳的喉咙顺势而下,进入空虚的腹部。
双手合十,少年饕餮地感受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
药香仿佛有瞬间提神的作用,令盘膝而坐,双眼紧闭的少年浑身大振。
丹药尚未化解为身体所吸纳,少年已被淡淡药香带来的振奋作用所震撼,神色顿显期待。
丝毫不敢分心和迟疑的少年,再次深吸了一口清气,进而灌注全身真流汇聚于空荡的小腹内,将那进入腹部的丹药快速吞噬。
能量狂暴的丹药需要分化成一道道能被身体直接吸收的轻柔能量,分散各处筋骨肌肉中。
在神识的作用下,少年面内认真地感应着身体的变化与状况,深怕因为懈怠和大意未能将丹药的影响发挥到极致。
终于在许久的酝酿和调节下,少年在身体的状态和体力达到最佳状态时,咬牙奋力灌注的真流向腹部疯狂汇聚。
真流汇聚,在少年腹中形成一个巨大气旋,气旋翻滚运转,将蕴含强大能量的丹药完全包裹。
感受到那股气旋的汹涌与蓬勃,额头布满汗珠的少年屏息压制,将旋转翻涌的气旋压制到丹药之内,以蚕食的方式将丹药药力慢慢肢解,乃至完全化解。
这个艰难耗时的过程持续了许久,少年险些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好在意志力的支撑下,少年凭借一息力量最终将丹药初步肢解。
丹药被腹部气旋肢解,那股躁动汹涌的狂暴能量没有就此停息,反而如一头狂奔的蛮牛,在少年腹中来回冲撞。
被那股冲撞力量折磨,少年痛楚的脸色变得森白冰寒,紧皱的双眉扭拧一团,在汗水盐渍的侵蚀下,脸上的肌肤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疼。
好在少年早已适应这种痛苦带来的折磨,硬是忍住没有发出嘶叫出声,不断调整自身的急促呼吸,慢慢纾解积压在胸膛内一口浊气。
浊气有律地从鼻息中钻出,散发着浓郁的灰黄,随着体内浊气的排出,少年脸上那抹痛楚的纠结渐渐舒展,森白的面色逐渐恢复起血色。
感受到腹部气旋渐趋平稳,少年没有一丝拖沓和迟疑,旋即进行更深层次的步骤,将气旋肢解后的丹药进行最后的化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