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罗天阙
天色凄清,澹澹飞星正回旋飞转。荧荧斜照,湖蓝之影风吹仙袂飘飘举。
他里拿着一束梅花,正巧星风拂过,乱红飘散,茫茫蓝内几瓣红,皆落在他的发上、肩上。
照君的蓝袍在风摇摆,与发丝纠缠,蓝黑交叠,海浪一般。忽闻仙鹤泣,振翅高飞星子散,轧着露水的星子沾湿了那清寂的身影,一片星海清浅就像是从他怀倾泻。
他正眺望星海远处,却有一女子轻飘飘地落在他背后,轻轻脚地靠近。
她本想来个出其不意,谁料走到一半,就听见照君道:“何故要这许久?”
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眸球乌灵闪亮,她嘿嘿一笑,“兄长托摇光办事,摇光自然不会耽误。”她努了努嘴,十分不满的情绪,“只是归途遇着了一个扫兴之人。”
“何人敢惹你生气?”照君依旧背对着她,只微微转过头去,他愣了片刻,“如何把这盏灯给拿来了?”
摇光一盏八方宫灯(1),画屏所绘酱紫蓝雾花。从一粒小小的净子,变换出一幅幅由盛转败的唏嘘。灯内有一团火焰,映出诡异的紫色。
她将宫灯提高些,左拨弄几下,玉石相撞玲玲作响,“这八景宫灯本是兄长之物,是五哥死皮赖脸讨去。他在碧落坞与人约赌,把宫灯输给了齐月仙君,那齐月仙君转而把灯献给了太清道祖。倘若是他老人家留下这灯,我也罢了,只是方才去清天,却发现宫灯竟在炳灵公上。”
照君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淡淡笑道:“所以你是为了抢夺宫灯才耽误这许久?”
摇光噤声全作默认,照君风轻云净的调子,“你与他去计较甚么?”
摇光偏着脑袋,捶胸顿足道:“要不是因为瑶姬无理取闹,兄长又怎会去冥界。瑶姬是他族妹,我自然也容不得他。”
照君轻笑过后,拂去肩上的花瓣,转过身子,“去冥界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们无干。”
“还有那天帝,和东王公、西王母他们夫妻俩同个鼻孔出气。酆都大帝千年而一替,兄长又不是永不回大罗天,兄长前脚走,他后脚立马命扶桑帝君执掌四时变化,役使雷电鬼神,这口气我断是咽不下。”
“你知道我向来不在乎这些。”
摇光扯了扯他的袍子,白脂般的皮肤,在星光的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仙气,“兄长,我知道你不在乎,只是你不在乎久了,别人就骑到你头上来了。”
照君冷笑一声,“先不管他们有没有骑到我头上,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答案?”
摇光的眸子一闪,踮起脚俯在照君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照君听完,静默少刻,视线落在了紫光雀跃的宫灯,轻叹一声,“把灯给我,你留着也没用。”
而若耶这边,她只有日,本来想和白璃打个招呼,不巧他被罗酆鬼帝遣去做事了,从玄泽那拿回血玥剑,简单收拾了下就上路去往桃都。
穿过桃都,行了大半日,她来到姑逢山。她站在山峰左顾右盼,霞光缥缈,采色飘飘,飞禽隐现祥云里,嘶鸣之声韵长。姑逢山没有红花绿叶,多的是各色玉石,金光璀璨。正纳闷姑逢山的寂静,身后听得几声雁鸣。
奇怪,大雁不都是在天上飞么?如何声音是从背后传来?
若耶转过头去看了眼,乱石穿空旁,有一只长着翅膀的银狐。她认出银狐便是獙獙,赶紧拿出在桃都才买的鳐鱼肉,据说是獙獙最爱吃的食物。
果不其然,这只獙獙见着鳐鱼肉很是开心,将肉尽食后,它的体型倏然变得巨大,前肢微微弯曲,银亮的脑袋朝着若耶点了点。
若耶扒着獙獙的脖子,轻松地坐到它的身上。獙獙仰脖长鸣,朝天展翼,迎风而翔,两下便把她带去了极远的地方。
个时辰后,獙獙收翅落地,驮着她又奔跑了半日,一直将她送到合虚山。合虚山脚流水汩汩,有成群结队的五采鸟从水面飞过,五彩之羽纡朱曳紫,湛蓝的天空瞬息被渲染出一道胭脂霞痕。
合虚山有着六界罕见的奇景,因其乃日月所出之地,夜幕降临之际,月亮便会占据大半星空,将整座山照成一片银白。极致的美,遇上了圆月十五,又是另一种欲仙欲死。
若耶虽醉死于奇景,但心所挂为照君取酒一事,略略在青石旁坐坐,骑上轻盈的五采鸟,松软羽毛的触感,令她酥了一路的疲惫。
再度回望那占据半边天的圆月,苍茫的群山,蜿蜒的流水,恍如一段绮罗美梦,直抵内心柔软的深处。
一路上,五采鸟拨云弄雾,方向也是变化多端,直绕了一夜,若耶已经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带减速的五采鸟突然慢了下来,出人意料的一举差点没将若耶甩出去。她心有余悸地坐稳身子,拽着羽毛整个人随着五采鸟往下倾去。
厚厚的云雾逐渐淡去,眼下之景也慢慢地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遥望四周,青山绿水环抱,馥郁芳香扑鼻,放正视线,远远见着一连绵被紫气环绕的高山直插云霄。
方圆万里间,浅金色的阳光从缠绵的云朵丝丝缕缕地投射下来,紫雾隐着金光,唯美如幻象。
若耶感慨青玄之美,真不愧为仙界圣境,这样的地方待了,哪怕是凡人也可以长命百岁罢。
五采鸟只将她送到青玄外侧,之后的一大段路还得靠她自己翻山越岭。青玄周边虽陡峭,好幸每座山都铺了青石子,走起来倒很方便。若耶花了大半日翻过座山,放眼望去,深蓝的晶莹溪流蜿蜒至远方,碧水淙淙,云水连天。
河岸处,有一种花大批大批开着,远远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红的似火,似河流。她认得花乃彼岸花,只是迷惑地狱之花如何会出现在青玄。
她摘下一朵,都未来得及离开泥土,花已萎。忽然狂风潮涌,一连吹翻岸边数百株彼岸。若耶暗叫不妙,转身所见一绿珠大鸟,那鸟黄纹而白首,赤足而直喙,凶悍至极,速度之快。
她祭出血玥,无奈剑未出鞘就被大鸟的利爪夺去,大鸟飞离数尺将剑扔出,若耶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血玥沉入河底。
解决了血玥的麻烦,大鸟回身就往若耶飞来。她一个激灵,扭头就跑,背后风力愈急,她的心就越乱。就像被个无形的大石压着,嘴巴不停地颤抖,脑里一片混沌。
随着呼吸越变急促,脚下的步伐也愈发快,周围之景忽然模糊,只见一道虚影,那只大鸟就被她甩得老远。
若耶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调整内息,淡定地看着大鸟在远处癫狂。此景绝不陌生,无间地狱就有过一次。如醍醐灌顶,她大梦初醒,想必这就是飘!
眼见大鸟咫尺距离,她照着感觉再飘一次,轻松地甩了大鸟一次又一次。飘走虽可逐电追风,却极费体力,几个回合,若耶就力不从心了,直被大鸟逼到岩壁。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迫在眉睫之际,枚海棠镖从天而降,直接将那大鸟刺穿,牢牢地钉在岩壁上。血浆四溅,混在泥土。
大鸟作困兽斗,强劲的翅膀扑哧几下,将自己连皮带肉地从岩壁上扯了下来。若耶恶心满目疮痍的血丝皮肉,殊不知身后早已落下一抹青影,
“小红衣。”若耶闻言一惊,喜出望外地往后一转。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嫣然巧笑间,香含秋露华。
云烟似的墨黑长发,青白色的精美袍服,像是一枝端坐在云台的泽芝,遗世独立,清净自然。
“御溪仙尊,你怎么在这?”若耶迎上去,这样近才看见兰御溪的额间多了一抹银色忍冬纹。
“青玄出现妖气,我闲着没事就出来瞧瞧,没承想又救了你一次。”兰御溪笑着,心里却奇怪短短半月,若耶的戾气已淡了五成。
“妖气?”若耶指着岩壁,空留一滩血水,早已不见大鸟踪影,“它何时消失的。”
“就在刚才你我说话间。”兰御溪长袍覆,只露半截剑身,杨袖横放血玥于前,朝着剑抬了抬下巴。若耶心神未定,接过血玥惋惜道:“竟让它逃了,适才追我可起劲了。”
“这鼓(2)生前就不安分,任性杀了葆江,后丢了性命,没想到死了还是喜欢惹是生非。”
“哦,他就是锺山神之子,鼓!”
兰御溪颔首道:“也不知它哪来的力量,把青玄的结界都给破了。对了,你来青玄做甚么?”
“北帝君让我来取梅子酿。”
兰御溪横着眼,眉间有情绪起伏,负侧立,“就算要派,也派个靠谱的来,让你来拿算甚么,他岂会不知你根本就过不了青玄的结界?有些时候,我是真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话虽这样说,他还是领着若耶上了青玄山。
青玄山上卧着一张八卦图,昼夜不息地顺向转动。八卦图上方有规律地漂浮着十二座大小不一的仙岛,每座仙岛散发着五光,并且每种五光都是不一样的。
兰御溪直接带着她飞往一座紫光为主的小岛,那是微凉殿,为青玄仙尊所属。
精美朗清的花堂,安静闲适的书斋,幽僻小巧的风亭月榭。前方有女子,年可十四,衣彩绣衣,垂双髻,唇色朱樱一点,容色婉娩。
女子福身,“师叔,太师尊遣弟子来问,是何妖物闯入青玄?”然而她看见兰御溪旁边的若耶,神情变得很不自在。毕竟青玄境内出现鬼魅,这是前所未有的。
兰御溪道:“不过是闯进了一只笨鸟,你去告诉太师尊,叫他老人家不用为此等小事分心。”
“是,弟子明白。”
若耶听完他们的对答,轻声道:“仙尊有师尊?”
兰御溪点首,“有,我师尊是青华大帝。”
青华大帝于若耶并不耳生,千年前就是他,将嚣张六界的诡珠困在离恨天,应当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哦,我知道他。”
兰御溪并不问其原因,望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你可知,北帝君为何不来青玄?”
兰御溪所问高深莫测,若耶自然不会明白。不过话说回来,照君是对她说过他不方便来青玄,至于是怎样不方便,难道还有故事不成?
“是因为来青玄过于麻烦?”青玄位于东极长乐界,属于六界最东边,都到了大荒境内。一路的颠簸都快把她的心肝脾肺肾给颠出来了,还真担心能不能在日内赶回酆都。
两人走得慢,踏入一座花园,兰御溪拿起石桌上的一杯酒,酒浮着几片花瓣,他将花瓣吹到一边,轻啜一口酒,“他和我师尊关系不合,两人一见面就掐,细算下来,已经上千年不曾碰过面了。”
若耶的嘴角有些抽搐,这个故事,怕是再过千年她也猜不透罢,“这是为何?”
“信仰不同。”
青华乃太乙救苦天尊,光听这名号就能知道他大慈大悲,关爱六界。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和坚守“苍生茫茫,然与我何干”这一理念的照君合不拢。
青华不满照君于除魔卫道一事不屑一顾,认为是他失了神的本分。而照君就觉得,看似满口慈悲,不过是为挣苍生口碑,虚以委蛇。
一个言语迂回婉转,却句句带刺。另一个说话做事从不留后路,独断独行。渐渐地,两人从一开始的貌合神离,发展成现在的水火不容。
“北帝君和青华大帝相识很久了么?”
兰御溪嗯道:“那日子太长,我算不清。两人皆是先天太极界()尊神,师尊是东极青华大帝,北帝君是北极紫微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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