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火圈在冲出结界的途,被封印磨去大半,待冲出的瞬息,即刻散作烟云流窜而去。若耶被甩出几丈开外,肘弯着地,火辣辣的感觉窜上她的胳膊,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一时不辨东西。
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恶臭,她抬眸便是一片血红。那是两座血池,左边的冒着热气,咕噜噜地响着窒闷声音。右处虽说也冒着气,却是那种极冷的寒气,若耶右边的胳膊受到寒气的影响,不到一刻就已麻木。
那两座血池里似乎都浸泡着甚么东西,不过眼前厚雾浓重,看不清所以。她起身,拾起倒在她附近的八景宫灯,挥了挥,让雾气消散一些,抬起灯再照了照,却被眼前的东西吓得惊叫出声。
她大退数步,单捂着嘴巴,睁大的瞳孔布满恐惧。原来血池里泡着的都是些尸体,那些尸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个个头身分离,满池断臂残肢。
密密匝匝的头颅随波逐流,脓液不断从窍淌出与血液融为一体,其还有数不清的眼珠在血池翻滚。看着这些东西,再闻着那股味道,这比散魂还要折磨。
在这里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必须得赶紧离开。只是突然想到,她自己刚才好像就是从血池里出来的,难不成结界就布在血池下面?
对了,之前结界开出的一道裂缝,那裂缝就透着一股怪异的血腥气,现下想来,该是结界的上方是两座血池的缘故,怪不得结界的天空都是红色的。
她心里感叹照君的结界,地方挑的着实不错,这样恶心的地方,关押那些为害六界的魔王是再合适不过了的。
只是,照君他自己也说了,他不会给魔王们出去的会,结界若是封印了,不能使用法术的他,面对五个魔王,该如何是好?
像她这样一个鬼,于人而言都觉太渺小,可天上的神却是因为她身陷囹圄。想到此处,她的鼻子处迅速窜上酸意,眼睛里也泛起了水汽,也不知是不是被血污熏着了,她当下难过得紧。
她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让神换她一个鬼的理由,她不能让照君白瞎了,决定进入结界,把他换出来。
她站在血池台前,心的一口气将她对血池的恐惧削减大半,面对左右两座血池,她犹豫良久选择了右边的寒池。她是阴间的鬼,身上的阴气本就很重,寒池虽极冷,她咬咬牙,也还可以坚持片刻。
她一靠近寒池,极寒之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紧抱胳膊瑟瑟发抖。她靠着台沿,小心探出想要试试池温,血池里的稠液咋然溅了起来,落在了她的背上。酷寒刺骨,像一把小尖刀,刺开皮肤捅下一个肉窟窿。
她伸回,两互相摩挲取暖。血池里这么冷,真有可能还没到底她就冻成血块了。她这边优柔寡断,迟疑不决,结界里的照君可正与魔王斗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魔王修为大损,照君一人对付他们五人虽不算难事,可要甩掉他们也绝对不轻巧。裂缝越缩越小,诡珠的力量也快被吸噬殆尽,要是再不离开,这结界恐怕连他都要不认了。
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方法,利用银灵子的萤光,分出一缕来化出一个实体,打算用实体为他引开五个胡搅蛮缠的魔王。
银灵子的幻术真不愧居六界之首,魔王轻易被实体所骗,照君乘隙脱离,快要离开结界之际,袖的萤光顿然飞了出去,一直飞到诡珠周边,跐溜一下就被吞没了。
照君怔了一下,甚至为萤光驻留。他不是个会偏爱一件事物的人,只是对于银灵子的萤光,却是破天荒坚持了千年。
他盯着萤光消失处,略显惋惜地皱了眉头,面色冰寒,对着诡珠击出一掌,过后化作一道光,隐没在血空。
诡珠紊碎,封印回归,只有魔王还沉浸在那个虚幻的实体当,不亦乐乎。
回到外界,面对血池地狱,对于它被赋予“六界最恶心”之盛誉,照君颇为赞同。他面上虽淡定得很,到底皱起了眉头,径直往右处一道洞门走去,余光却瞥见了趴在血池台上,正往池底窥望的若耶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发现她正慢慢往血池里挪动着身子,几束头发甚至已经浸入血池,与烂肉混成一体。世人见着血池地狱,逃都来不及,她倒好,像是蜜蜂见了花蜜,爱不释。
他不爱管闲事,只是若耶当他面干如此重口味之事,他觉得会影响他的心情,加之才丢了萤光,情绪本就不佳的他,更易作出与他昔日作风不同的事来,“你是想在那沐浴么?”
若耶怔了下,差点因这突来的声音掉入血池。她转过身去,背靠池台,望向污秽之的一抹鲜亮,看到照君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感到心头一热,尽管面上笑着,眼眶却含上了泪花。人在百感交集时,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庆幸照君能够安全地从结界里出来,当然,令她最激动的,是自己再也不需要跳入血池拯救天神。
她迎上前去刚想和照君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呼雀跃,欢喜若狂,照君却很不捧场地给了她一个骄傲的背影。
她呆了一瞬,很尴尬地舔了舔唇,之后又很没志气地跟在照君身后,心甘情愿做他的小尾巴。只不过这条尾巴,比较聒噪罢了。
“北帝君,这里是甚么地方,真的好恶心。”
“血池地狱。”
“地狱!”若耶的心紧张了一下,“倘若结界破了,血池地狱也会跟着塌么?”
“会。”
“地狱一层接着一层,血池地狱塌了,其他几座不也都要毁了么?”若耶声音越来越低,她不敢再往下想象下去。
因为一旦地狱崩塌,里面受刑的厉鬼就会重新回到阳间,到时候阴阳颠倒,人不人,鬼不鬼,白璃怕是要发疯了。
“所幸结界没被魔王攻破,不然苍生就遭殃了。”若耶喃喃道。
照君听完这句毫无亮点的感叹,却想起了一件事,转身低头看着若耶,正巧若耶也抬头看了眼他。
两人目光对视,骤然间,时间仿佛短暂地停了片晌。照君的眸光清微淡远,只是若耶的眼神有些不大对,两颊也莫名染上了红晕。愣了半晌,悄悄地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
照君的话像是一股电流,刺激得若耶一阵抖擞,她微微将头抬起,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照君抬袖对着她的额头一指,一些白色的光粒地从若耶脑袋里飞了出来。顿时,她的脑海里闪现一阵阵的空白,她感到害怕,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袖摆,“北帝君,你是在做甚么?”
对于她这一举,照君并未表现出强烈的反感,仅是将光粒聚于掌,再挥将其一抛,看着光粒沾上血雾,尽落血池之间。后将淡淡的目光移到若耶身上,道:“善后。”
投在乌眸的蓝影越来越浅,云白绸缎如水般滑过她的指间,若耶双目一阖,倒在石阶上,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她已躺在酆都自己的床上,却再无力回忆起,进入幻境后的任何片段。
这一日,她与白璃正清点,借月半之故逃离冥界之鬼的数目,待总结出一个具体,白璃的脸唰得变成了荼白色,额头上的青筋蹦跶了几下,两眼一翻,“这都甚么乱八糟,怎么鬼还越抓越多了,上次统计还仅是六百十四只,这次竟涨了有半百。”
他将头贴在纸簿上,两只拳头用力地敲打檀桌,只是力道太猛,他痛苦地将埋在胸口,两条眉毛都绞成麻花了。
若耶挠挠脑袋,合起纸簿道:“你也别急,事得一件件做,鬼也得一个个抓不是么?”
白璃轻扶额头,闭上双目,凝重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北帝君脾气不好,天知道哪日他会不会寻这个借口找我麻烦。”
“不会罢”若耶的面皮僵了一下,“北帝君的脾气没有差到那个地步罢。”
白璃瞧了她一眼,将头了凑过去,“怎么,你和他接触几回后,已经掌握了他的脾性?”
若耶连连摆道:“没有,没有。”乌亮眼珠溜溜几转,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也是猜的。”
白璃翻了她一眼,坐回身子道:“要是猜能成章,我需要你帮我猜?你也够倒霉,都到家门口了,却会碰到银灵子,还把北帝君的梅子酿给洒了。”
他用左抵住下巴,右指关节在桌上敲着节奏,用一种哀哀父母,怒其不争的眼神打量若耶,这般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后来,若耶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眼神,张开右就要去挡,谁料白璃猛地打开她,很是兴奋地站起身子,绕过若耶往右前方疾步走去。
若耶偏过头,那个方向上,只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身上披着一领灰黑色斗袯,斗袯帽将她的脸悉数遮掩,只留住粉唇之下瘦削的下巴。待白璃站定她面前,她才将帽子放下。
女子素面朝天,看上去病怏怏的。两条柳眉顺畅而浓秀,睫毛又翘又长,眼睛却是不大。发间绾着一根素银簪子,几丝乱发垂在肩上,风一吹,舞跃于眉眼之间。简单素雅的装扮,诠释出一段回归本质的空灵。
只闻白璃笑言:“呦,稀客。怎么今日不在桥头煮汤,有空到这来。”
女子欠身,道,“我向鬼帝告了一日假。”
“是么?”白璃呵呵一笑,“你难道告一次假,还不忘来看望我,我真的好感动。”
女子摇头,“爷误会了,我来找玄泽。”
白璃左背托着右胳膊肘,用小指摸了摸了眉毛,清清嗓子继续道:“凭甚么你叫他是名字,我却是爷,明显是要和我生分不是?”
女子不再接话,对白璃行了礼后,又重新戴回了帽子,一步一顿,渐行渐远去。
“璃萝。”白璃唤道。
璃萝停下,转身的间隙,一串木寒玉禁步露出身来,发出了清脆的玉鸣。袅袅之音,霁月清风。
“玄泽今日有事在外,一时还回不得。你就在离庄等着便是,我见着他就让他去寻你。”
璃萝朝他微微一笑,“谢谢。”接着又踏回了原路。
灰黑色的宽袍大得很不协调,像是要吞没了她似的。人与袍都摇摇晃晃的,慢慢走出了后方二人的视线。
白璃回到若耶身侧,倚靠着桌案,把玩着腰间的碧玉雪司宫绦,“这女人终日只知煮汤,已经把风情二字给煮丢了。”
若耶抬眼看白璃,问道:“她煮的,是孟婆汤?”
白璃拣起一根银丝,点头嗯道。虽说在心已猜到了**,可对于孟婆的真身若耶还是有点震惊,“原来孟婆长这样,我还以为是个老婆婆。”
“孟婆只是个职位,跟她年轻与否并无多大干系。”白璃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别看她年轻,她的脾气可比老太婆古怪。”
“喝了她煮的汤,真的可以彻底消除前世的记忆么?”
白璃道:“其实不然。孟婆汤消除的不是记忆,是承载记忆的一缕魂魄。轮回过后,新的一缕补上,这便是来生。”
“那一缕魂魄会去哪?”
白璃那骨节分明的指,推了推若耶木鱼似的脑袋,“自然是散了,只不过会暂时存留在望乡台内的生石上,至多可保留世。”
若耶似懂非懂,困惑地点头。
“其实有时候,我还真是挺羡慕你们人的。虽说遗忘会有不甘,可当把一切都忘了,重新再来一遍,也许会比以往过得更好。有了这样的希望,不正是活的意义么?”
若耶听进了他的话,却不懂话的含义,默默地将视线放回了璃萝消失的方向。天色又暗了几分,酆都亮起了烛火,薄帷清夜,烟罗透素光。微风频动,稀叶坠高枝,穿庭院,分飞两处,长恨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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