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卫哥哥住的是康复性质的医院,管理很松,尤其的夜深人静的时候,除了一个值班的大爷基本上没什么人,大爷看一眼李红卫,知道是家属,理都没理他,就放他进去了。李红卫推开哥哥的病房门,却一下子愣住,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仪表端庄稳重,只是一身衣服看起来很旧了,正坐在哥哥的床边抹泪,李红卫心里一惊,是他五年没见面的嫂子,哥哥出车祸以后不久,李红卫就出钱送侄子出国读书,嫂子一个人回了娘家,听说她的娘家是乡下的养殖大户,专门养蛇,赚了不少钱,过得还不错,李红卫每隔一年半载的问问,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能相安无事,时间长了,嫂子流露出想要离婚的意思,这是人之常情,一个女人自己生活总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李红卫不能接受,他病态的相信哥哥一定能醒过来,坚决不同意离婚,嫂子知道李红卫对哥哥的感情,更知道李红卫的为人,就没再提离婚的事儿。嫂子来看哥哥,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可是为什么偏偏三更半夜的来,李红卫不免有些怀疑。
嫂子看见李红卫进来也吃一惊,赶紧站起来,说这几天空闲,想来看看你哥哥怎么样了,李红卫对嫂子有些不满,医生早就交代过,说家人的召唤是哥哥醒过来最大的动力,可是嫂子平很少来陪哥哥,如果嫂子多用些心,也许哥哥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李红卫亲眼看着哥哥好的时候,对嫂子有多体贴,可是哥哥成了植物人,嫂子就撇开他不管了,这也是他对男女之情不相信的理由之一。他淡淡的叫了一声嫂子,说难为你还记得来看看。
嫂子也有自己的难处,儿子出国了,好几年都不回来,每天一个人过日子,倍感凄凉,娘家住几天还行,日子一长,也不好过,她对李红卫说,红卫,你哥恐怕是醒不过来了,我也不能总是一个人过,我这次来,想把离婚手续办了,你看……
李红卫阴沉着脸,说嫂子,万一我哥醒过来怎么办?难道你忘了出事那天我哥口袋里还装着给你买的烧饼,我哥对你咋样,你都忘了吗?嫂子眼圈一红,自从丈夫出事后,她就没吃过烧饼,丈夫的好她都记得,可人过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她已经等了五年,如果再等五年,她就六十岁了,六十岁的老太太谁要啊!她狠狠心,说就算他明天醒过来我也认了。
可李红卫不认,他不能让哥哥伤心,他说嫂子你绝对不可以做让哥哥伤心的事,我绝对不许你们离婚,我从小在哥嫂跟前长大,哥嫂就是我的父母,我绝对不许你们分开。嫂子伤心的流泪,哭着对李红卫说,你要是真疼嫂子就让嫂子走吧,这种守活寡的日子太难熬了,说完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嚎啕起来。李红卫焦躁的走来走去,说求求你别哭了,让医生护士看见想什么话!突然,他看见哥哥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李红卫赶紧给医生打电话。
等医生的空当李红卫又劝嫂子,说没准哥哥这就醒了,让嫂子耐心等待,他绝对不会让哥嫂离婚的,嫂子的心情很复杂,她在老家已经找好了一个对象,人老实,身体好,还有退休金,就算丈夫醒过来,恐怕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到正常人那样,不知道要伺候他多少年,心里说当家的,你要是疼我,就千万别醒过来啊。
医生为李红卫的哥哥检查之后,说眼睛动不是有意识的活动,不代表病人意识的恢复,李红卫一听非常失望,嫂子倒是松了一口气,又央求李红卫办离婚手续的事,李红卫心烦的告诉嫂子,这事以后别提了,嫂子也有些生气,说离婚是她的权利,她要去法院起诉,李红卫冷笑一声,说你要是敢去起诉,我让你立案都立不成,嫂子捂着脸哭着走了。
这一天是多么可怕的一天,吴总找李红卫让他去把那三百万要回来,陆雨菲把尚清翻供的音频给了检察院,还有这个不争气的嫂子,李红卫坐在哥哥身边,向这个无知无觉的亲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诉说着自己的烦恼,每当他感觉就要失去力气和这个世界作战的时候,他就来找哥哥,哥哥给他的永远是包容和理解,是他力量的源泉,即使这样无知觉的躺在病床上,对于李红卫来说,仍旧是精神上的安慰。
冷云飞和胡天民把录音交到高青松的手上时,原本期待高能立刻有所表示,即便不是震惊也应该是震动,即便不是震动也应该有所触动,但是他们失望了,高青松面无表情的听完录音,然后对两位律师说,他已经知道这份录音是存在的,因为有人刚刚来做过证,在证言上签字的墨水还没干呢,冷云飞问是谁来作证,高青松想了一下,说告诉你们也无妨,是周海滨。
周海滨为什么主动来检察院为郑学平作证?高青松有好几种假设,第一种是以进为退,周海滨以主动的姿态告诉检察院,他与郑学平没什么交易,这种情况,只有当周海滨确信郑学平没有举报他,才会这么作,如此说来,周海滨与郑学平已经串过供了,渠道应该就是眼前这两位律师,所以高青松要来个打草惊蛇,看胡冷二位律师有什么反应,胡天民的反应最直接,他问周海滨是干什么的?冷云飞没说话,深沉的看着高青松,高青松没答话,他已经决定要监控这两位律师的通信设备。第二种假设是郑学平与周海滨没有交易,这种情况暂不考虑,总之郑学平现在不能放。
一听高青松说不能放人,冷云飞火了,他大声责问高青松没有职业素养,这个录音已经能证明郑学平是清白的,你不去查尚清为什么诬告,反倒把郑学平关起来不放,郑学平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就等着见儿子一面,如果郑学平不能给母亲送终,你高青松拿什么来让郑学平服气?你懂不懂人伦?
高青松说我不管什么人伦,我就知道检察官的职责,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冷云飞气的直发抖,说好,你不放是吧,我这就联系媒体,把这个音频公开,让老百姓来评评理。高青松也不示弱,说听说过你冷大律师上头有人,可我这个小检察官还就不怕你,你找人去好了。冷云飞还要和高青松吵,被胡天民拉走,说老师你没看出来吗?这就是个没人性的机器,咱们别跟他废话,直接把证据公开,看他怎么说。
其实冷云飞表面上张狂,心里有些发虚,这凭空蹦出来个周海滨是怎么回事,学平难道还有什么事没说吗?两个律师各怀心事从检察院出来,胡天民说咱们去找那个杨阳把,这个小记者有些能量,先把舆论放出去,给高青松点儿压力,冷云飞担心案子侦查阶段发消息有些违背律师职业道德,可是胡天民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冷云飞点点头,说他现在理解当初学平为什么要去找尚清,他也是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虽然他一直认为感情用事是律师的大忌,可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三十九
郑母的病情没见好转,老太太一天一天熬着,一句也没问儿子的情况,胡天民和冷云飞每天都来看老太太,但是不谈郑学平的案情,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郑母躺在病床上心里明白,没有好消息。
看着老太太一天比一天瘦弱,漱玉着急了,和胡天民商量是不是要准备后事,胡天民又抹泪说准备一下也行,反正要是到时候郑学平还关在里面,我就替他摔瓦盆。漱玉知道老太太自己早就给自己缝好了寿衣,她决定回一趟画溪镇,把衣服拿过来。
漱玉回到郑母家,掏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画溪镇不大,镇上的人即使不认识,也都见过,漱玉也就没在意,她打开老太太的衣橱,从最底下翻出一个平整的包袱,用一块老式碎花布包着,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套中式衣服,上衣是绣花的长袍,下衣是绣花裤子,鞋上也绣满了花朵,漱玉抚摸着这些绣花,泪流不止,女人生来就是花朵啊,可惜花无百日红,凋谢的太快了,老太太一生孤苦坎坷,****中郑学平的父亲被打成走走资派下放进牛棚,她带着郑学平被下放到画溪镇,每天和男人一样干体力活,种田养猪修河堤,什么苦都吃过,****结束之后,本以为好日子来了,可是郑学平的父亲被提前退休,心情郁闷,夫妻两个见面就吵,一直分居到郑父去世,老太太这辈子,没过几天舒心日子,现在要走了,却连儿子的面也见不上,想想女人这一辈子,活得真没意思,连一分普普通通的幸福都得不到。漱玉哭着哭着就想到自己和苏家桥,当初娶她的时候,赌咒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可是结婚后,整天疑神疑鬼,怀疑她心里想着郑学平,十几年一张床上睡两个心,现在连两个心也凑不齐了,二审过堂还不知是死是活,女人这一辈子,到底要糟多少罪啊!漱玉趁着没人,趴在郑母的床上放声大悲。
(本章完)